出狱

  李元升出狱的时候没有人来接，他就这么穿着T恤工装裤踩着人字拖顶着刺儿头揣着兜里的十五块钱出来了。

  路过西北人开的小店李元升停下来花十块钱买了一个肉夹馍，也不吃，就勾在手指上一晃一晃地，和着路边法国梧桐树叶的沙沙声，安静得不像话。李元升不由得揉了揉耳朵，很是不习惯。

  李元升在车站旁的便利店花一块钱买了一瓶水，兑来了四个硬币，又花了两块钱坐公交，在桂花园下了车。小区的看门大爷只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腰板笔挺，目视前方一身正气，想来不是什么小偷小摸，便低头继续捣鼓那个咿咿呀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的收音机了。

  桂花园对于李元升来说好像是自个儿家，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一栋楼前，看着那个门铃按钮许久也不动作。正巧一个婆婆买了菜回来见他站门口，瞧他脸生便问他是不是来看朋友的，李元升忙不迭地点点头，婆婆笑了，手忙脚乱地找被压在菜篮子底下的钥匙，李元升见状忙接过菜篮子方便婆婆翻找。

  “来看谁的呀，跟你说哦这栋楼的我都很熟的勒。”

  “岳锦晨。”

  “喔唷，岳老师啊，你是岳老师的朋友哦！”

  他过得很好，李元升这么觉得。

  “岳老师好啊，他上次还教了我小孙子作业呢，我小孙子可喜欢他勒！哎对对对，上次我还说要给岳老师包几个饺子过去，一会儿我叫我小孙子送上来哦，我这个记性哦一天比一天差总是忘记掉。”

  李元升跟在婆婆后面不紧不慢地上楼，安安静静地听着。越往上走听得越不真切，只觉得心脏的跳动敲在了耳膜上，震得他脑子晕乎乎的。

  “就是岳老师的左腿不太好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伤到的。”

  李元升突然清醒过来，抬头看着婆婆。

  “每次到这个下雨天哦冬天哦就膝盖撑不住，住个五楼爬起来都要停好几次，我这个老太婆都比他走得快。跟他说找个姑娘照顾他吧他也不要，我们介绍给他他也一概不见。他年纪轻轻做个小学老师也不容易，没有大富大贵也是个体面工作也不是没有姑娘喜欢，这么好个小伙子一个人可惜了哟，你也帮我劝劝，他一个人太孤单了哦，有几次我还看他悄悄哭了来着，哎……在我老太婆眼里你们都是小孩子，你是朋友那就多陪陪他吧，哎哟……造孽哦……”

  李元升低下头，轻轻答了一句“嗯”。

  “你看你看我又说了那么多，哈哈，别嫌我老太婆烦，我们真的挺喜欢岳老师的。哎哟，到了，我住三楼，你快上去吧，谢谢你哎小伙子！”

  李元升点点头转身刚准备走又被婆婆喊住：“哎小伙子，你叫啥名儿？你看我这记性，还忘了问你叫啥。”

  “李……叫我小李就可以。”

  “好勒好勒，小李，走的时候记得来老太婆这儿拿点饺子走啊！”

  李元升道了谢一步两个台阶地往上跑，越跑越快，两层楼竟是被他走出了八百米的感觉。他气喘吁吁地站在501的门口，提着已经有些凉的肉夹馍，轻轻敲了一下门，小猫挠似的。李元升皱皱眉头稍微使劲儿了一点儿又敲了两下，又觉得重了想重敲，但是门把手已经转动了，他没有机会了。岳锦晨没有看猫眼的习惯，李元升想，下次该提醒他。

  门打开的时候李元升迅速低下头，肉夹馍往岳锦晨脸上一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岳锦晨还没看清来人便被糊了一脸肉香还有点油油的，有点不快，拨开袋子，一歪头刚想问是谁就愣住了。眼前的人和自己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好像变壮了，肩膀变宽了，露出的皮肤上多了几道疤，好像，还变白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在门口站了好久。岳锦晨先反应过来拿走了肉夹馍，走进厨房继续做晚饭，也没理门外的憨憨。李元升想了想一直站外头万一有人来了对“岳老师”影响不好，硬着头皮也进来了，关上门，在玄关老老实实站着，不再多近一步了。

  李元升抬眼打量着这个屋子，家具多是浅色的木头。夕阳从浅灰色的窗帘后透过来照在地板上，暖烘烘的，烘得李元升眼睛发涨。

  “想吃什么？我没做两人份的菜。”岳锦晨蹲在冰箱前翻找着食材，嘴上还挂着一点油渍。

  李元升不自觉的走上前抹掉那个油渍才发现自己没换鞋就进来了，局促地想退回去却被岳锦晨一把抓住胳膊。

  “吃什么？”岳锦晨又问了一遍。

  李元升感觉对方好像没有生气，瞥了一眼冰箱里的东西随便说道：“白菜。”

  “噗--，白菜什么？生吃？”岳锦晨终于笑了，李元升傻了。

  “那就醋溜白菜吧，我记得你喜欢。”岳锦晨拿了白菜便又进了厨房。

  刚刚被抓着的地方倏地一凉让李元升清醒过来，忙脱了鞋赤脚跑进厨房。

  “我，我来就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的舌头有些僵硬。

  “你来？这是我家啊，怎由你说了算？”

  李元升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他感觉今天除了出狱是好事儿别的都是倒霉事儿。

  “你是客人，当然是我来。”岳锦晨挤开他，指了指厨房对角的房间，“那个是我卧室，你去换个衣服，这身脱了扔那个可回收的垃圾桶里，明天双休，带你去买新的。”

  “哦，哦，好。”李元升同手同脚地出了厨房。

  岳锦晨见他走了，嘴角悄悄勾了起来，一滴眼泪沁在嘴角边被他迅速舔了进去。有些泪珠太重了直接掉进了锅里。

  “一会儿甜死他。”岳锦晨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