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

我是一个垃圾。

我的童年很糟糕，是不被期待的生命。

那女人——我的母亲，在上学的时候就不是个好学生，每天在几个男人的床上辗转，后来不知道是哪次没做好准备，意外怀上了我。

男人们没一个想接盘，个个都抛弃的那女人。

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生下我，反正在我印象里她无时无刻不想扔下我。

我很多次在垃圾桶边上醒来，但我醒来后都能回去。

“你为什么回来？！”这女人总是歇斯底里的朝我喊，“你爹是个垃圾！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就应该在垃圾桶里！！不应该来祸害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找她我吃什么？

我觉得她有精神病。

​我觉得我也有。

她想把我扔了，我想把她杀了。

这女人过得很苦，尤其是有了我之后​她就跟家里人断了联系，没有赚钱的能力，只能做些皮肉买卖。

她每天都很痛苦。

“我为什么生了你啊？”​她常常问我，“真的不想活了啊！！你为什么还在啊！你走了我就不用养你了啊！”

我问她：“如果我走了呢？”​

她说：“我就去死。”

她可能实在是憋的太久了，我那时候可能才七岁，但她还是总会跟我说这些话。

渐渐的我睡觉就很浅了——我害怕她又把我扔了。

可那天我想她应该是在饭里拌了安眠药什么的。

我醒来的时候不在垃圾桶旁边了，在垃圾场。

苍蝇在我身边乱飞，浑身散发着恶臭。

这里离家里真的好远。

我走了一天，脚很疼，很多人想带我走，我都没理。

我回到那地方。

女人正在睡觉——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已经服用了大量安眠药，本来就已经死了，但即使这样我也觉得是我杀了她。

我看了她很久，点起打火机，把家里易燃的东西都点上了火，躺在了她的身边。​

烟特别呛人，我躺了没一会儿便晕了过去。

很糟糕的是我没死成。

我很不可思议。

我觉得老天一定是没开眼​。

—

我被送到了孤儿院。

那里全都是没有父母的孩子。​

他们总是欺负我，大概是因为我不会笑，每天都是摆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其实我只是不在他们面前笑而已。

他们总说：“垃圾！废物！真讨厌！”

原来在其他人眼里我也是个垃圾。

​孤儿院的阿姨也不喜欢我，给我的食物都比其他的孩子少很多。

当然，比​从前吃的多。

我没生气，对我坏的人有很多，生不过来气。

院里​也不是每个人都对我很坏，有个小哥哥对我就非常好。

他是因为身体实在不好，全身都是病，很难养活，所以被家人抛弃在孤儿院门口的。

小

哥哥每天都会藏些吃的给我，陪我玩，交我功课，晚上如果我被什么东西吓到，他也会把我拥到怀里轻声安慰。

我很喜欢他。

我那时候就想，我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了和小哥哥逃离这个地方，我们会组成各自的家庭，但我们还是一辈子的兄弟。

后来……却发生了些事儿。

那年我十二岁，小哥哥十六岁。

刚放学孤儿院里的一群孩子挡了我的道，把我拖到了小巷子里——他们对我的拳打脚踢总是来的莫名其妙。

为了不让我被欺负，他拼命拉开这些打我的人，且试着向那群人讲道理——他很天真，竟然想向这群垃圾讲道理——虽然我也是垃圾，但他们是有害垃圾。

​结局可想而知，道理没讲成，人被打了。

小哥哥身体不好，被打了一会儿就吐血了。

那几个人被吓着，跑掉了。

我躺在地上，浑身疼的受不了，他还能动，就把我抱到了他怀里。

“我好疼啊。”我委屈的说。

他搂着我：“我也疼。”

“我们要喊救命吗？”

“……你想喊吗？”他问我。

“我不想。”我低声说。

他笑着看我：“我也不想​，那就不喊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我告诉你个秘密。”

他咳了几声，道：“好啊。”

“我杀过人哦。”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是吗？谁啊。”

“我妈，我本来想跟她一起死的，谁知道我命这么大。”

“哦这样啊，命真大呢！”

我笑了，很得意，过了一会儿又觉得难过：“那我是不是会比你后死啊？”

“可能哦！”

“我不想……”有点想哭了，这么好的小哥哥不应该比我先死啊。

他抬手擦了擦我的眼角：“男子汉大丈夫，老是哭不好哦。”​

“……我忍不住。”

“不哭哦​，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我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是我的垃圾桶吗？”​

“嗯？什么？”他可能没懂我的意思。

我解释道：“因为我是垃圾，所以只有垃圾桶会陪在我身边。你是垃圾桶么？”

小哥哥笑了，低声道：“只要你需要。”

我开心了，闭了眼休息了一会儿。

睁开眼的时候我还在​他怀里，没人发现我们在巷子里。

“小哥哥？哥哥？”我喊到。

他没回答我。

我愣了许久，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脸贴在他胸口。

没有心跳。

他死了。

我意识到了这件事后，有点想呕吐。

我缓了好一会儿，又躺了下去，闭了眼​——也许我可以冷死在这儿。

——​可惜没死成。

我的命可真大。

我睁眼的时候就在孤儿院里，周围没人陪着我。

小哥哥，也不在。

但他

说他会在我的身边。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的伤口被简单包扎了一下，还是挺疼的。

照顾我们的一个阿姨进来了，一脸晦气：“你怎么没死成呢？就死了一个​短命鬼！呸！”

我觉得她应该是以前被小孩子伤害过才会这么讨厌孩子，对一个对她完全没有威胁力的孩子说这么恶毒的话。

可我不打算原谅她。

如果不喜欢小孩子，为什么要到孤儿院来？

我拿起手边的一个重物向她狠狠砸去。

那阿姨想用手挡开，​却没成功，重物砸在她头上，她挣扎了一下，却还是倒头晕了过去。

我对自己的手劲儿很满意。

下了床，我走到了一个桌子边上，在桌子底面摸了摸，找到了我藏了很久的水果刀。

我想我应该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垃圾。

对于那些来的莫名其妙​的针对，说没有怨怼是不可能的。

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这些伤害我的人。

可我不能这么做。​

拿起水果刀，我走向那些对我实施暴力的人。

手起刀落。

打架怂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我也不要命。

要干嘛？命有什么用？

顶个屁。​

我没打算杀了这些人，刀只往他们四肢上砍。

我砍红了眼，即使身上已经有很多血，即使浑身上下都疼的不行，但真的实在是太爽了！​

“别这样了……”

“停手吧……”

……我愣了，是小哥哥的声音吗？

他在哪儿？

我转头，他站在我的身后，一脸悲伤的看着我：“别这么做了好吗？”​

我跌跌撞撞向他走过去​：“小哥哥……”

“我在这儿。”他还是那样笑着看我，“我哪儿都不会去，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我红了眼，刚想说些什么，一阵剧痛从背后袭来，眼前出现黑斑，倒在了地上。​


醒来的时候我在一个几乎都是白色的房间里，我躺在床上。

我从不在意我醒来的时候出现在哪儿。

令我开心的是小哥哥正坐在我旁边，他正看着我，满眼的心疼：​“头还疼吗？”

我傻不愣登的笑，也不理他，就盯着他看。

“你看我作甚？”小哥哥失笑，“跟个小傻子似的。”

“嘿嘿，”我还是笑。

他没骗我，他会一直待在我身边​！

这个想法让我特别兴奋。

从那时候，我就住在了这里，每天都有人在这儿进进出出，问我一些很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没打算理他们，当然心情好的时候我会说一说跟他们唠唠嗑。

小哥哥再没有​离开过我，所以我每天都是笑呵呵的。

这里也有许多人，我和他们相处得很愉快，比从前的人快乐多了，虽然有的时候他们说的话让我无法理解。

一个人问我：“你

喜欢这里吗？”​

我笑着点头：“是的，我很喜欢。”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在这里我很放松，我喜欢的人也在我身边。也不会有人伤害我。”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

“​小哥哥？”

“嗯？怎么了？”

“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吗？”

“当然。”

“小哥哥。”

“嗯。”

“……我能去找你吗？”

​“……”

“能吗？”

“……来吧，我等你。”​

次日，​护士惊呼，一位精神病人已失去呼吸，身上无任何损伤。

死亡时病人侧身，双眉微蹙，双手仿佛环着什么东西，却没有环住。

这不仅让人想起这位患者总挂在口上的身边的小哥哥。

从前有个小垃圾，找到了属于它的垃圾桶​，于是开开心心的进去了，再也不出来啦！

他是个开心的垃圾，因为即使是他，竟然也有属于自己的垃圾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