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利——酒与毒

窗外风夹雨点，滴，答，滴，答，奏出不成曲调的间断。

屋内指针漫步，滴，答，滴，答，提醒不曾停歇的流逝。

树叶随风起舞，凹下去，鼓起来，再凹下去，再鼓起来。

指针随声旋转，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屋内一点烛光，忽明，忽暗，再明，再暗。这里，除了烛光的明灭，其余的一切，尽是黑暗……

莉姆露光着脚于此踱步，不发出一点儿声音。黑暗吞噬不了他的，他总会离开。只不过……时间似乎花的有点久了。

他停下脚步，莞尔一笑，静静等待着……

深入灵魂的斩击，并没有伴随钻心剜骨的剧痛，但并不是因为状态异常无效，也不是因为精神攻击耐性——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

“果然……残缺的……才是最美……”

烛光明灭，映出少年布满血丝的眼和如沐春风的笑。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苍白干枯的嘴唇轻启：“能伤害你的，只有我……”

“我等你恢复。”风雨停息，少年踱步远离“无论怎样……都会恢复的对不对？”

一切归于沉寂，只有指针——滴，答，滴，答……

……

“啊——”

蓝发少年跌落在地，脸上写满了不真实的痛苦——是啊，史莱姆的身体是没有痛觉的，但灵魂不一样。

“你跑啊，你继续跑啊。”黑发少年轻笑，踱到莉姆露的身边，单膝跪地，在他耳边呢喃：“你知道吗？你奔跑的样子极美，残缺的样子……更美。”

“放我出去……我不想呆在这里……”

“嘘……”优树做出禁声的手势“不要说这种话，我不喜欢。”

“无论多少次……哪怕是深入灵魂的斩击，你也会恢复的难道不是吗？”少年缓缓站起身来，“我等你再生，继续在阳光下奔跑……”

“阳光？自从我来到这里，可曾见过阳光？”

“啊……我忘了，这里是永夜的世界……阳光下的你很美，但是月光下的你更加迷人……”

优树走远了，在超速再生的加持下，莉姆露已经能重新站起来了，他向门的方向一点点迈进。

这座月光笼罩的城堡，很美，但留不住太阳的孩子。

靠近门了，莉姆露知道，哪怕再往前迈进一步，也会有万千箭矢如蝗虫般掠过。暴食汹涌直至枯竭，莉姆露终于能够触摸那扇门了。

缓缓地推开沉重的大门，就好像一个美好欢乐的仪式，莉姆露仰面闭眼，想象阳光亲吻他的脸颊。

但没有——莉姆露双手掩面跌坐在地。

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门的那一边不是阳光雨露，不是芳草道路——是悬崖峭壁，是万丈深渊——这座城堡，是与世隔绝的——牢笼！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二人世界，娴静生活。”是优树。莉姆露不知优树是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还是未曾离开过。情绪的浪潮汹涌之下，莉姆露无暇顾及魔力感知的微弱信号。

“这只是你想要的！”莉姆露对着悬崖怒吼，悬崖的峭壁将莉姆露的声音形成回声又返送回来——

“你想要的”

“想要的”

“要的”

“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莉姆露的质问与怒吼，优树发了疯似的狂笑不止。

“是吗？这只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呢？一双翅膀吗？”

“你看悬崖那一边的树木飞鸟，你以为它离你很近吗？那是海市蜃楼。这里是永夜的极地，那边有太阳东升西落，有四季交替变迁，那边有多远啊！”

“你以为你史莱姆的身体是钢精水泥吗？你以为你胃袋里的能量是柴油吗？就凭你那脆弱的身体和贫瘠的物资，拥有怎样的翅膀你都飞不过去的！”

“那边是海市蜃楼啊，都是虚像，都是假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有我是真实的！你醒醒吧！亲爱的莉姆露先生。”

“没错，只有你是真实的。”

“嗯？”优树的瞳孔倏然放大了。

“怎么？你看到什么了吗？”

“不，我眼里只有你。”

“那你应该注意到了。”

“我是真实的吗？”

“我也是虚像，对吧？”

“我的身体没有恢复，对吧？”

“超速再生没有发挥作用呢，是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莉姆露啊，你被吓到了吧？你放心，你会恢复的。”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莉姆露笑了，温柔的笑，安抚的笑——优树第一次看到莉姆露这让人感到温暖的明媚的笑。

“没有……”优树眼里的光彩渐渐消失了，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看来你想起来了……”

“呵呵。我的身体为什么没有恢复，因为它不会恢复了啊！在日向七下深入灵魂的攻击下，我已经死了。我死了，我残缺的身体不可能恢复了……”

“不，你没有……”

“你残缺的身体……是我在折磨你……”

“是我在折磨你！”

“我在折磨你啊！”

“别自欺欺人了……放过我吧……”

“也请你放过你自己……”

“不——我不会放手，你别想离开！”

“优树你醉了。”莉姆露轻轻搂住优树，安抚的拍着他的背。

“我没醉！”优树抱住莉姆露，用最没底气的声音吼道。

“不，你醉了，去睡一觉吧，休息过后就会醒了。”

莉姆露知道，他是优树的“酒”，让优树忘掉一切的真实活在自己的想象世界里的“酒”。莉姆露死后，优树吸食了他的身体，从此优树便醉了，醉的神志不清。

“对！我醉了！但我的心没醉！它在说想你，你听到了吗！”

“啊，抱歉，亡灵听不到心声。”

“你又在逃避了，你看着我啊！”

“你醉了。”

“我没有！”

“你为什么总是要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莉姆露是可爱的史莱姆？不是坏史莱姆？我呸！”

“你为什么总是一副圣洁的样子？让我觉得我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肮脏的，让我自惭形秽，让我羞于站在你身边！你故意让我觉得，就连我向你表露心声，都是罪恶的！”

“我肮脏至极，邪恶至极，我是沾满烂泥的害虫，我要成为你的眼中钉，肉中刺，成为你圣洁的内心中最黑暗的恶魔，让你永远也忘不了我！”

“你是‘酒’是吗？我要成为你的‘毒’，我要你为我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我要你为我燃烧生命，我要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中！”

“我说你啊，非要我们撕破脸吗？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凭什么回应你啊！你算老几啊！每个向我表露心声的人我都要回应，我是闲的吗？放着好好的朋友不做，非要来说这些，你是贱吗？你非要知道是吧？那好，我觉得你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莉姆露起伏的胸膛渐渐恢复了，他平静下来，用威胁的语调说道：“够了吗？明白了吗？”

“是吗……是吗！”优树匍匐在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好！我知道了！你滚吧！下地狱去吧！这个世界将没有人再记得你！你去死吧！”

莉姆露莞尔，他终于可以放心离开了。他不是要上天堂，也不是要下地狱，他知道，他是要又一次的转生异世界了。

“优树，这一次，我先到那个世界等你，为你领路……”

“真是的，说出来的话，还是心里话吗？”

“酒醒了，就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