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见杏花(下)

「神是没办法忘记任何事情的，她的样子在这数千年里，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每一遍回想都会让我痛苦万分。」

在面临回收之际，白虎曾痛恨神律在他存在的最后一刻，还要让他看着小凤凰的样子。
正因如此，改造后的白虎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凤凰的样子。
那份未及消失的痛苦，成了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情绪，与她的样子一同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一直蔓延至今。

白虎拥有感情时，是不常笑的，然而当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感情后，却总是模仿着记忆里的笑容。
吃他们爱吃的五花肉，种象征着他们爱情的杏花，是否能够感受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呢？
岁月寂静无声，虎云已栽满杏树，五花肉成了百姓最爱的食物，白虎看遍了人世，也无法将内心的空缺填补分毫。
失去了凤凰的希望之力无法复苏那株死去的杏树，失去了感情的白虎注定迎来一生的绝望。

神律玩弄神明，神明玩弄人类。
每当这样做时白虎才会觉得不那么痛苦了些，至少不再只有他自己遭受折磨。
他曾以为不会更糟了，直到他看到了金云裂与那个人类女孩。
记忆中的东西居然会在别人身上重现，可唯独金云裂不行。他不能容忍一个灵魂碎片都比他自己存在得有意义。
明明，他才是真正的白虎啊……却反而活得像个冒牌货一样。
于是他将神律对他做过的最恶毒的事情都在那个封印了自己感情碎片的凡人身上套用了一遍，他要将他拉入与自己一样的绝望深渊。
看着他信仰破碎，国破家亡，恨到彻骨却因为对自己保有感情而不忍下手。
感情？这是对他最大的讽刺，白虎笑得癫狂。

那个女孩叫他小白的时候，仿佛数千年来的苦痛挣扎终于有了回应，这是他离自己追寻的东西最近的一次。
他学着那个白虎少年的样子，讲述着独属于他们的故事，他终于能像记忆中那样为她做顿红烧肉，带她去热闹的人间走走，他差一点就觉得能找到自我了。
只差一点点，却是此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没有机会了，他知道的。

白虎不会放过金云裂，可他原本不想伤那个与凤凰有关的女孩。就算她只是在假装，就算她令他痛苦又厌恶，他也不想戳破这场美梦。可一切偏偏不肯遂他所愿。
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他，只有他一人在乎，像个绝望又可笑的傻子。
于是他用最诛心的话语去刺痛她，这样才能让他找到一点仅剩的自尊。

可他们居然还想夺走他的希望之力，白虎神真的被触到了底线。
那是他的希望啊……
果然还是不该对她手软。

白虎神雷霆一击，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人。
原来真的是你……
你一直在看着么？
可为什么……偏偏又让他伤到了最不想伤害的人。

时间凝滞的世界里，意识的厮杀予夺终于停息，白虎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混乱的梦境。
他仿佛只是像往常一样，在杏树上打了个盹，旋即才回想起，哪里还有什么杏树，他此刻正身处于封印之中。
金云裂自愿被夺舍，灵魂逐渐合二为一。白虎在心中蔑笑，是了，自己其实一直身处于封印之中。
回首此生，竟是已分不清何为梦，何为醒，何为真，何为自我。

如果拿回了感情，他此刻的意志还能保有多少？到那时他还算是自己吗？金云裂都能想到的事，他真的不明白么？
可是罢了，他已经厌倦了。
日复一日，在无休止的噩梦轮回里追逐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原来他所渴求的不过是一场了结。
终究，他的世界里，杏花从未开过。
白虎神阖上了双眼。

—————————————————

下一刻，
满城的杏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