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佟房】一生莲

夏日限定北南30day ※Day7※
意识流散文试水。2.3k一发完。
BGM：Joie De Vivre - George Davidson，选了很久的背景音乐，搭配音乐看文感觉更佳哦！
   
  
遍阅人情，始识疏狂之足贵；
备尝世味，方知淡泊之为真。
——（明）洪应明《菜根谭》
   
    
佟沛帆说房怀清像莲，房怀清的第一感觉是嗤之以鼻，他觉得这个“像”太过于肤浅，并未放在心上，甚至连带着觉得佟沛帆整个人都肤浅起来。
   
因为这和他认知中的“莲”天差地别，而他了解这个世界的最有效途径就是作伪。
   
当他还是个懵懂少年时，半崇敬半向往地跪在六指儿面前，看着他喝下自己递过去的那碗茶，便觉得灰扑扑的未来被涤了个干净，他再也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用担心衣服上的补丁缝上了又崩开，他只要好好跟着六指儿学，吃穿用度便再没担忧。
     
六指儿领着他入门，他用一遍遍描绘和一笔笔雕刻临摹到人情冷暖，把看到的、学到的待人接物杜撰成体面的料子，乱七八糟织成一件衣服兜头一套，便深以为自己本就是如此了。
     
于是他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他自已——他是自己的国王，穿着自己做的可笑的新衣。
    
房怀清无法评价自己，他无法在他了解到的事物中寻求到一个相似的同类，或许是他觉得自己生来就与众不同，他师傅夸他天才，他的作品也确实衬托出他的才华，又或许是他已经隐约感知到自己清冷外表下的贪婪疯狂，却又不想丢弃这样的皮囊。
    
总之，在梁鹤乘随口问他：“你觉得你像什么？”的时候，他像一下子被捅破了外壳，直接暴露出内里的虚空，只能哑口无言，保持沉默。
    
可是他并没有放弃在万物里搜罗着他的同类，他需要一层相似的皮囊再次迷惑自己，把那事物的内里照搬成他自己的，他便可以跟着充盈起来。
    
房怀清笔下画尽了千山万水，也画活了繁花似锦，可从来不觉得自己像莲。他私以为这般美好，和他断无关系。
     
所以在遇见佟沛帆之后，听见那人说他像莲，他连基本的礼节都没有做个全套，不痛不痒地转身就走。
      
梁鹤乘说他“七分疏狂三分自负”，时常让他别那么想出风头，干这行就是黑暗里的脚印，再狂再傲也不能见了光，他面上应着，心里却嗤鼻，他房怀清岂是蝇头鼠辈，怎能乖乖呆在暗地里当一只敛着爪子的猫？
      
他自认为这七分疏狂像虎，三分自负像狐，可连起来却是个狐假虎威，便立马被他否定了。他哪里知道他正干着狐假虎威之事，顶着他师傅高徒的称号，在黑暗里慢慢亮了爪子，却一步步靠近了深渊。
      
他没来由地想到佟沛帆说的莲，不由地嗤鼻轻笑，这人恐怕是把脑子也丢进窑炉一块儿烧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仅凭一点面相上的清高就说他像莲？房怀清想着怎么不说自己看他那呆头呆脑的样子像猪呢？
      
当他手里握了些本事，便开始明白了当地把追名逐利当成目标，除了他那个六指儿师傅，在这方面愚钝得不通六脉，其他人要么想跟着他搭上快车一飞冲天，要么冷眼旁观等着他摔下来再拍手叫好。
     
在这时恐怕把他比作牡丹才更贴切，华丽却艳俗，一如他，贪求着大富大贵，沉湎在喧嚣声色里，开得坦荡又妖艳。
      
可是那些同样沽名钓誉的人把房怀清夸作君子，说他配得上梅兰竹菊，好像他那副冷漠的模子加上由作伪熏陶出来的假惺惺的文人气质，衬得他清新典雅、超凡脱俗。房怀清笑着应和，心想他倒是宁愿用这副皮囊换出金银财宝，哪里是脱俗，明明就深陷其中。
      
他发现自从佟沛帆把他比作莲开始，他就万分刻意地想撇清和莲的关系，好像佟沛帆口中说出的是一个咒语，他不敢触碰，避之不及。
      
房怀清甚至不喜欢夏天，他讨厌闷热空气里的躁动分子让人心神不宁，聒噪的蝉鸣会把高温化为实质，封得人密不透风，他也讨厌衣服黏糊糊的贴在身上，心里的烦躁总是更甚。为什么莲会开在这样一个惹人生厌的季节里？
    
可是紧接着，他也恐惧冬天了。
     
房怀清愣愣地看着路边白花花的雪被逐渐染成刺目的殷红，断腕的疼痛让他的思绪变得迟缓，他慢了许多拍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血，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席卷走他的生命力。
      
他的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却在想，眼前这火红的颜色像极了曼珠沙华，蜷曲的花瓣勾得他直通黄泉，美得摄人心魂。
       
佟沛帆终究是不懂他的，眼前漫漫黄泉路上由曼珠沙华铺成连绵的血红地毯往生彼岸，哪里还有莲花的半点影子？房怀清想扯出一个笑，却在没有力气动作，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挨过一个绝命之冬，昏睡过一个本应是生机勃勃的春天，房怀清躺在病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再偏头看着窗外的夏末晚霞，一切再热闹也与他无关。
    
他艰难地扯开嘴，声音哑得不像话：“我恐怕像的是一株残荷吧”。
     
佟沛帆在一旁听清了，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房怀清又哑着嗓子笑了笑，任佟沛帆起身给他喂水喝。
     
现在，他确实像莲了——残花败柳处如枯荷般落寞，没有生气，也没有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再光鲜亮丽的过去都凋零成了衰败模样，残破的身躯透出将死的荒芜之感来。
     
往后，他受着佟沛帆的好意，半是谄媚半是嫌弃地献上他自己作为等价交换物，房怀清又觉得他像是一朵碗莲，被人捧在手心里，看似小巧精致，实则任人把玩，再不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等到又一个夏日，他已然安心窝在佟沛帆怀里享受凉风，窗外大雨滂沱，他忽地起了兴致，说这景致是“枯荷听雨”。
    
这次，佟沛帆堵住了他的嘴。
     
房怀清好不容易稳住刚才被紊乱的呼吸，还带着眼角的红，仰头问他：“佟哥，当初为什么说我像莲？”
    
佟沛帆又吻了吻他眉心，终于回答了他：“因为这是淤泥里开出来的花朵。”
     
房怀清初出茅庐时是含苞待放的莲，不卑不亢，蓄势待发；在瓷窑里见着好瓷瓶无意间对着佟沛帆一笑，那朵莲便开了个彻底；就连意气风发时，佟沛帆看他也是一株红莲，冶艳又蛊惑人心，带着致命的毒，却美得迷人。
     
房怀清轻轻“哼”了一声，心想这人说这种话也不臊得慌，自己的脸倒是红得像莲了。
     
末了，佟沛帆还问他：“你说像吗？”
    
房怀清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一边敷衍他说像像像，一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起身往卧室里走。
    
佟沛帆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背影，笑得无奈：“这身板还真是像莲。”瘦瘦一条，却宁折不弯。
    
阳台上的瓷缸里，一朵莲在风雨里摇曳，却开得耀眼。
     
房怀清把他自己葬在冰天雪地，却没想莲的种子蛰伏许久，终究还是开花结果，有人始终念着他的夏日余温，许他一生。
   
Fin.
    
溪子BB：
这个脑洞诞生就是想写一种意象型的比喻，全文一直围绕一个比喻来写，从小房子的排斥，到最后的接受，用这种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角度来描述他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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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网络，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