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戏楼

     “小施主，广心法师就在前面，小僧还有事，不便款待，还望见谅”，相国寺的一个小和尚在前领路，孔昭背着断琴跟在后面，茶茶抓着孔昭的袖口。
      “多谢，麻烦您了。”
       此刻广心法师正在偏殿入座念经，右手轻敲着木鱼，左手捻着佛珠，口中呢喃着：“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孔昭听到这呢喃声，不想打扰大师念经，就拄着竹杖，小心地沿着台阶走到偏殿门口，静候着广心法师念经结束，茶茶见孔昭没有动静，就拽着他的衣角，也没有多问。
        竹杖敲在地上的声音很轻，广心法师念经入神，也就没听到。
        等着广心法师念完最后一句“菩提萨婆诃”，才察觉出身后有人，睁眼起身道：“进来吧。”
     “阿弥陀佛，小施主前来，所谓何事啊？”
     “大师叫我孔昭就好，家师名讳空海，这有一封信托我转交给您”，孔昭掏出信，交于广心法师。
       广心法师拆开信，当面看了起来，在信里空海简明地写了自己离开相国寺后的经历，委托广心法师安顿好孔昭。
     “我与你师父曾有师徒之情，只是这孩子不愿整日待在寺院里吟诗念佛，就还了俗，没想到啊，最终还是回了老路”，广心法师甚是感慨，他恍然就明白了，怎么眼前这个蓄着长发的孩子自称是一个和尚的弟子，“你师父十几年来未曾与我通信，我以为不会再有联系了，未曾想还有今日啊！”
     “我在寺院时，经常听师父提起您，说您待他是极好的，我替师父谢谢您的挂念”，孔昭手握竹杖向广心法师拱手弯腰做谢。
     “无事无事，人老了，就容易多出来许多感慨。你师父托我为你谋个住处和职位”，广心法师瞥了眼孔昭背上的东西，从形状辨认得出是把琴，“你会弹琴是吗？我稍后让人去附近戏楼问问缺不缺琴师。”
      “是，多谢您款待。”
       广心法师叫来在前堂添香火的小和尚：“明光，你带这两位小施主去西院安顿好”，转头又对孔昭说：“有什么事情，就找明光，我平日里也较为忙碌，款待不周，还请见谅。”
     “嗯，多谢。”
       明光一路把孔昭和茶茶送到西院安顿好，“你眼睛不方便，三餐我就送到房间，你也不用去斋房了。”
      “好的，请问这附近有没有琴行或者修琴的地方?”
       面前的这个小和尚想了想，“修琴的地方倒是没听过，不过琴行倒是有几家。”
      “那拜托您改日领我走一趟，去买把琴。”
      “好的，没问题，如若有事你再叫我。”
      “多谢。”
        择日，明光小和尚便带着孔昭去了琴行，挑挑捡捡，和店主详细询问试弹后，买了把还算可以的琴，用的是那日少年留下的钱，买完琴钱还剩了半袋。去时，孔昭背着那把断琴，不忘劳烦店主看一看，问了句还能修吗，不过可惜，店主摇了摇头，寻常弦断还能修，可是这断琴太过惨烈，实在无法修复。
        谋职一事也算顺利，阳平戏楼的戏班主赵文斌是个武旦，但是心念佛祖，常去相国寺添香，广心法师就托他的大弟子前去询问，赵班主听闻后，同意孔昭来戏院试一试。
       当时寄给秦忠秦大人的信里，孔昭托客栈里的伙计写落款，留的是茶茶，京都相国寺，几日未收到消息，孔昭心中甚是担忧，之后再寄回去信，也都像石沉大海，杳无消息。孔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该报官吗？可是又没有证据，师傅说京城人多，规矩也多，他不想惹祸上身，这件事也就一直推着，不了了之了。
       孔昭见了赵文斌赵班主，所谓的试一试就是弹一首琴曲，看看水平。恰逢戏院里在宫中当值的老琴师徐隽轮休，听了孔昭弹的《短清》是赞不绝口，称赞后生大有可为啊，于是孔昭也就顺理成章地进了阳平戏楼，当上了一名琴师，茶茶没地方去，孔昭就请求赵班主在戏楼里给茶茶谋个差事。赵班主心善，就答应了，让茶茶在戏楼里打扫打扫庭院之类的。
       孔昭在戏楼里呆了一个多月，也算习惯，学习那些自己不会的琴曲，曾经的那把瑶琴是落霞式的，杉木所制，因而声音较为清透，可戏楼里的戏曲大多都慷慨激昂，需要的是较为浑厚的琴声。也算是因祸得福，在琴行买的这把伏羲式的水曲柳木制的古琴，弹出来的声音浑厚有力，恰逢其时。
        有戏登台时，他就在幕后，仔细认真地听，唯恐落下一拍，戏楼里琴师不止他一个，那些有经验的琴师都对他格外照顾。戏班并不是每天都有演出，京城也不止阳平戏楼一家戏楼，偶尔也会有外地的戏班来京演出，会借用戏楼。
       闲时，孔昭就坐在二楼角落的桌子旁，听着人群在英雄登场时拍手叫好，欢呼喝彩；在奸臣得道时深恶痛绝，一片叫骂。他的心里渐渐体会到了点人情味，开始有些眷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