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榕】Great Artist 大艺术家

——曾经我用爱情来定义你，现在我用你来定义爱情。
I used to define you by love, now I define love by you.

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展出了一幅画，作画者是三百年前闻名一时的大画家戎星野。
所有人都在猜，画里的少女是谁。

*

有人说是他的爱人，有人说是他的情人，有人说是他的女儿，有人说是他传闻中的五个老婆里最名不见经传的一个。

画中的少女只是笑着看向他们。她抱着一捧鲜艳的花站在花海中，长发扬起，时间让她的面孔变得有些模糊，但仅凭画家寥寥几笔的描摹，也能想象出她当年冲作画者露出的笑容有多美。

千里迢迢从国外赶来的伟大艺术家们说，画的背景被作画者混入了两个字母——sr。
于是他们称少女为sr。

*

一个月后，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无法获取到更多的信息。于是所有人最终一致同意，拆开了这幅画被发现时便带有的画框。
他们发现了一封信，收信人是戎星野。

这封信这样写：

［亲爱的画家先生：
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五年，那段时光一直是我最珍视的回忆之一。希望你现在一切都好。
下周我的父母将带我搬至你所在的国家居住。如果你还记得我，可以来见我一面吗？

你诚挚的，
念诗榕］

*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谈论，念诗榕是谁？她与这位伟大的艺术家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他们幻想出了浪漫的桥段，赋予他们了小说般的故事，他们在故事中相爱又分开，分开又相爱，在克服了重重阻碍后获得了一生的幸福。在他们相拥度过的晚年，画家为他的爱人画下了这幅知名的画。

像是终于吊足了世人的胃口，一周后，一个款式古朴的手提箱出现在了博物馆门口。
人们将它打开，里面是一本花纹繁复的本子，三百年前，年轻的少女在这上面记下了那个将被永远谈论的故事。

那是一个关于少女与画家，始于夏天，也终止于夏天的故事。

*

［6.29
母亲告诉我她与父亲有事要处理，将我送到了祖母家，而我将在那里度过一整个夏天。
我并不生气，因为那里有着十分美丽的花海，我在路上便注意到了。

我准备明天去那里看一看。］

［6.30
我今天去看了花海，不同颜色的花朵果然像海洋一样相互簇拥，不断蔓延。
在我打算离开的时候，我在花丛中看见了一个人。他正在画画。

我原本以为他在画花海——那将很正常，如果我会画画，我也会想将这样美丽的景色记录下来。
但当我走进了一些，我看见他的画布上满是杂乱的线条与怪异的色彩。
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坐在这样的花海里，却画出这样的画呢？

我原本想要靠得再近一点，看看他到底画了什么，但他突然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于是我赶紧跑开了。
希望明天还能再看见他。］

［6.31
他今天也在。
我没有再走过去，而是躲在角落里悄悄看他。］
……
［7.3
他看到我了！
我本想要离开，却听见他说：“不要跑，我看见你了。你都看我好几天了。”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于是我走到了他旁边，安静地看着他画画。
他看到我来，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念诗榕。”我答。
“念诗榕。”他小声重复了一遍，将一大捧花塞进了我怀里，指了指面前的一条小路，“可以到那里站一下吗？”

我说好，虽然心里怀疑我会不会同样变成一团看不懂的线条和色块，但我还是站到了他指的位置。
我本来很紧张地站着，但当他抬起头看我时，我下意识地对他笑了起来。
他冲我笑了一下，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我以为这会用很久——就像那些画画的模特一样，没想到他很快就告诉我可以走了。
离开时，我特意绕到他旁边问他的名字。
他说他叫戎星野。

但我当时没有看他，我在看那幅画——
灿烂的阳光，灿烂的花，还有……
天呐，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笑得那么灿烂。］

［7.4
虽然已经被他看到了，但我还是去了那个地方。
他已经在那里了，就在我前几天看见他的地方
我本来是想坐在他旁边看他画画的，但他看到我来，就重新抽出一张纸，随手把我低头看他的样子画了下来。

这让我有些窘迫，于是接下来，我一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画板，确保他每次看到我我都是一样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有些无奈地叫了我一声：“念诗榕。”
我下意识地抬头，然后看到他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我惊讶的样子便出现在了他的画布上。
我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了。

那天我离开时，他把这张画送给了我。
我把它放在了我的书桌上，现在我每次路过都会看一眼。
这不对劲，我想。
念诗榕，什么正在你的心里发生？］
……
［7.9
他好像总是去的很早，每次我到的时候，他都已经画完了好几张画。
那天后，每次我来，他都会给我画画。他好像画得很快，每次会画很多张，然后不好看的撕掉，好看的收起来。一天结束后，他总是挑出一两张画送给我。

我察觉到了自己近日来的沉沦，但可怕的是我对此毫无抵抗的念头。父母的远离，祖母的溺爱，让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不断增生。
我甚至想完全不计后果地投入一场爱情，把自己崭新的心脏献给我的艺术家——它像是在遇见了他之后才学会了跳动。

我一定是疯了。］
……
［7.11
我今天问他，为什么给我画的画与他其它的画相比，是那么的不同，完全像是两个人画的一样。

因为那些是生活，他说，而这些是念诗榕。

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下子被他的话点着了，不断向外冒着热气。
我不确定他的话是否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也不敢妄加猜测。

于是我只是问他，我可不可以吻他。
然后我们接吻。］
……
［7.18
今天我问他，戎星野，你会爱我吗？
他反问我，你如何定义爱情？

我说，爱是涌动的激情，是疯狂的浪漫。当我看着你时，我就成为了世界上最狭隘的人，其他的一切都慢慢褪去，只有你是我唯一能看见的。
然后他说，他从不定义爱情。我仅仅是存在在那里，和他的生活一样，是组成他世界的一部分。 

这是爱情吗，他问。
如果不是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用你的名字来命名一个新的定义。

大概的确是爱情吧，我想，但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我想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这个定义。］
…………
［7.29
我问他我是不是他的缪斯。

他说天呐，你简直是艺术家的天敌。
我有太多想画的了，但你的存在让别的一切都变得乏味。

他说的好像很认真，但我只想吻他。］
……
［8.7
今天我将他带到了我家。

我们浑身赤裸地躺在我的床上，像是亚当和夏娃躺在草地上一样，没有性，也没有爱，禁果仍然高高悬挂在我们头顶的树枝上，我们只是等待着彼此的灵魂将我们吸引。

然后他在我的身上画画，画各种各样的花。我认识的，我见过的，我从未听说的。有些我看着它能想象出它的名字，有些我怀疑是不是来自于他的凭空捏造。
那些颜料落下来，冰凉的，黏稠的，但很快就变成了不知是我的身体还是他手掌的温度。

我们不知疲倦似的大笑，然后拥抱，让我们的嘴唇短暂而反复地相贴。
我将那些五彩斑斓的颜料抹到他的身上，他便亲吻我还染着颜料的手指。
然后我们接吻，接吻，接吻，像是要直到时间的尽头。］
……
［8.16
我问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说他第一眼看到我，就想为我画画了。］
……
［8.21
当我翻看日历时，我总是被迫直面这个我尝试忽略的事实——这个夏天要结束了。

我感受到了陌生的恐惧，恐惧我很快要对彻底失去戎星野。
他是那么才华横溢，他会在接下来的人生中遇见更多的人，她们中多的是比我美貌，也比我优秀的人。
戎星野会像爱我一样爱上她们吗？他对我说过的话，对我做过的事，会不会对另一个女孩子也做一遍。

我知道我正在变得不可理喻的贪婪，企图永远占有一个仅仅曾经相爱，便应感到满足的人。］
……
［8.27
我不敢问他会不会爱上别人，于是我问他会不会忘了我。
他好像很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说，他为什么要对别人产生一种名为念诗榕的感情。
我笑了起来，在那一刻感觉问这种问题的自己很愚蠢。

今天我离开前，他忽然叫住我，说，只要我曾经存在过，那我将一直存在着。
他说，我在他那里永远拥有我现在拥有的那部分，让我不要担心。

然后他像亲吻一个孩童一样亲吻我的额头。
我安静地站立着，希望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一刻。］
……
［8.31
今天我的母亲来接我了。
看到她，好像这两个月的疯狂一下子难以阻止地走向了终结。
我再次变回了一个内敛、拘谨而知礼的人。
我说，母亲，好久不见，我们走吧。

当我再次路过那片花海的时候，我看见他正站在那里，看着我笑。
走之前，他把他为我画的第一张画送给了我。我想，这至少可以证明这段时间是真实存在过的。

戎星野，我挚爱的艺术家，我将永远把他留在这个夏天，将他封入我的记忆，我的灵魂，直到他彻底成为我的一部分。
这天起，我决定停止用爱情来称呼这段感情。

——我将它命名为戎星野。］

*

报纸报道了这个故事，所有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在谈论。
他们谈论念诗榕，谈论戎星野，谈论这段疯狂而浪漫的感情，谈论这个因为一封为送达的信而终结的故事。
他们为其遗憾，为其惋惜，为其吟唱哀婉的挽歌。

只有当时在场的人看到了，那封藏在画里的信上，用于贴邮票的地方光洁如新。
因为它从来不是一封准备寄出的信。

它属于过去，属于那个永远停留停留在夏天的故事。
属于名为念诗榕的少女，和她的大艺术家。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