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py of end】黄浩然番外7️⃣

 “妈妈，有好多猫咪啊”
“没错哦，到爸爸店里的这段路上到处都是哦”。

妈妈，我就在这里啊，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回来过。
兵库县，自己曾经和母亲租住的老房子——被潮湿侵吞的快要烂掉的榻榻米、充斥着霉味的空气。

这是刚过完年的二月，地板很冰、身上很冷；
房租这么多年一直没涨，他也一直关照房东、要是妈妈回来一定要和自己联系。

 “浩然，等会儿看到爸爸，要有礼貌哦”
“嗯”

“我们先去一趟水族馆，然后去猫咪咖啡厅一起，也要去吃浩然喜欢的沙丁鱼盖饭好不好？”
“好啊，好啊！”

八岁那年，妈妈不过二十三岁，十五岁就生下了自己的妈妈，在风俗店和各种快餐店工作，不仅要抚养自己、还要帮着自己从没见过面的爸爸偿还因为沉迷小钢珠欠下高利贷，母亲面上的幸福从眼角浅浅的纹路里透露出来，牛郎店的后巷，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把母亲脸上的不均匀渲染得更斑驳。

从车站回家的路上，久违的经过那个后巷，霓虹灯也还在，牛郎店已经变成了居酒屋，自己的父亲，也许还在别的牛郎店挥霍和自己母亲一样的女人的钱财、或许已经被高利贷主打死、也许靠着女人钱上岸、已经变成了幸福的普通人、有自己的家和户籍上的孩子—— 剩下的只有自己这样不明不白，带着一身淤泥的泥中莲。

为了参加那个家伙的葬礼回到了兵库，一开始似乎是偷摸的哭泣慢慢变得大声起来，无论怎样也太迟了。

半地下出租屋里的那个壁柜是他曾经睡觉的地方。

靠在壁橱上，双臂抱紧自己、好像那家伙还在，在耳边问自己：“浩然，你想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男人笑着问自己、只是太冷了，他感觉不到那种温度，“我刚才在想如果你来就好了，你果然在呢。我要和你把我在这里的故事也都说给你听。”

 “十五岁的时候，我在这里度过了我的初夜；因为不做的话，就要去死呢。”

那个时候的季节跟现在一样，夜晚，风也很强；云在天上流动，从露出地面的半扇窗户随着摇摆能时不时看到月亮……还有路边的野花…，对了，花有没有在开呢？

 很安静，没有人回答；浩然自顾自说下去：“千森，我一直在思考，可是再怎么假设，如果场景能重演的话，我还是会做出十岁那时做过的选择，……什么都不会改变。”
“这里的租约到下个月底就结束了，我已经没有再续下去了，妈妈不会回来了。我说，千森，虽然死在家里不太好，不过除了房东没有人会来这里呢、你说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呢。”

你还是讨厌我了，不要我了吧，透过窗缝泄进来的风似乎在耳边呜咽;暗夜里，扑上来的黑暗就好像怪物一样、好像自己不见光的人生；很快那半扇窗外的月光就也被云遮住，什么都看不见了。

四个月前。

抱着骨灰盒、被千森带着坐上孝则那辆丰田的后座。

刚一上车，孝则连车子的引擎都没发动就冷冷地说：“你被这小子的妄想耍了才玩这种自首游戏？知不知道给别人带来多少麻烦啊？”

“真的很对不起，可是…孝则哥，浩然真的，真的很可怜，我心疼”，千森以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道歉、接着辩驳。

“就算这样，杀人罪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你要代他去啊？”
千森紧紧握住浩然的右手，端正腿上的骨灰盒：“我不想浩然进监狱，可是罪过不赎又不行，所以如果我替他被逮捕的话……”

“你的想法太奇怪了”，孝则毫不留情地说：“代替是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的。如果你真的为他着想，就该说服地，让他本人去自首；你所做的事情只是自我满足而已、你有真正顾虑对方的感受嘛？”

孝则看了看浩然，只是摇了摇头、又摇下窗、让风吹进来，眉头皱在一起。

“阿部先生把文件给你了？”
“嗯。”

“你打算怎么做？”
“他说再和爸爸谈一谈比较好，可是，我答应了，如果这样爸爸比较安心的话……”

“你真的这样就好？”
“虽然寂寞，可我有浩然在了。”

孝则瞥了神色惶然的浩然一眼，叹了口气，说了句“好好想想吧，等他好点，你们自己好好商量下。”

房间里搬过来的东两堆得像山一样，乱七八糟的。
关上房门，千森小心的在录像带的格栅上空出好大一块地方，把那个骨灰盒放了上去、认认真真的鞠躬。

转头找浩然、才发现浩然一进门就一头扑在床上团成一团，用毛巾被捂住了头。

“浩然”，他叫着自己的名字，浩然不回答。
“浩然，你还好吗？”他隔着毛巾被摇着浩然。

“没，没杀人真是太好了，我不想浩然进监狱的，现在什么也不用担心了。伯母…伯母的事情虽然听孝则哥说是十年前的事情，可是还是…还是不要太难过了，我…我担心你。”

“走开！”怒吼着，摇晃的手停了下来。
“为，为什么你生气啊？”

“住嘴！”
“为，为什么……我想抱住你…想安慰你，别，别生气了。”

毛巾被的一角被拉紧了。
“你，你讨厌我了？是不是，我不会看书，很傻？说的话很，很不中用，不中用就安慰不了你，现在虽然不行，但我一定会好好练习，我想和浩然好好聊将来，浩然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大家，都，都走了，我也不会走的。”

浩然塞住了耳朵。

“我会拼命地练习，会认字以后，我就去专门学校，拿厨师的执照；也要考驾照，我们再去海边，那时我就有驾照了。”

“别不理我，因，因为……”，千森的嘴角歪斜着。
“如……如果被浩然讨厌了，我就什么也做不来了。”

脖子被什么打湿了，是千森在哭:“我不想被讨厌，所以如果被浩然也讨厌了，我就真的不知道怎幺办了。”

拥抱的力量又加强了几分，“别讨厌我，别讨厌我……”

晨光熹微，房间里慢慢亮了，开着的窗子旁边窗帘摇晃着，外面喧声从细小到喧哗，日头也开始升起来了。

坐起身来，从杂物的空隙间看到千森的背影，他右手握着一件闪亮的东西；回过身来，慢慢地走近，匕首的刀刃伸过来。

千森上了床，匕首的刀尖压在浩然的前胸：“你不怕吗？”
刀尖闪着光，浩然看着它，却觉得不关己事。

“想到会被杀，你不怕吗？”一阵锐痛传来，前胸出现一道血痕、渗出了血。

“我马上就去追你，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我……我并不明白……”

 浩然用右手按着太阳穴：“警署里的这些事、和现在的这些是现实呢，还是我的想象？我很疼，但这疼痛却一点也不现实”。

正面直视着千森，问道：“你是真的在我眼前吗？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吗？是我一直一直在自己想象吧。想象的话，就可以在眼前造出任何人的。”

汗水从浩然的额头上流下来：“现在是夏天吧，蝉……有蝉在叫。我到处找我的妈妈，可其实我妈妈早就去世了吧；我以为杀了森，其实森还活着；我喜欢千森，喜欢人的是正在读高中的我，但我其实做着完全不同的职业，没有这样的事吧？”

太阳穴刺痛着：“说我妄想也没有办法。如果杀了人是我的妄想的话，那哪里是现实，哪里是虚假呢，我好怕，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千森丢下了刀子，紧紧地抱住了浩然。
感觉到被抱着、不那么寂寞了、也没有再颤抖；感觉到他在抚摸着自己的头，头也没有那么痛了。

“其它的我也不清楚，可是浩然喜欢我、我也喜欢浩然，这是真的，一点也不会错。”

少许松了口气，想得到他的吻而抬起头来，就被吻了，得到了所要的便安下心来，虽然搞不清楚，但这似乎是真的…

窗外传来蝉的鸣声。

晚上，浩然就从白天的失措里清醒过来，坐起身看看旁边——一如既往，也许白天太累了，晚上的千森睡得很死。

不过，自己还是轻手轻脚起床，月光照在架子上，白石的骨灰盒泛出灰白色的光，上面还有母亲的照片和铭牌，只有自己知道，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了，因为在兵库的时候，客人都是上门的，因为不小心撒了骨灰还被客人骂晦气、连钱都差点没给，还给了自己几巴掌——

那个晚上，陷在榻榻米和黏液里的骨灰连一捧都无法凑齐，那天晚上他去最近的小卖部卖了强力胶水和墙胶，把收集起来的灰烬放进盒子、又用胶水把盖子死死黏在了盒体上。

浩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忘记了这些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客厅里突然亮了一下、心也跟着颤抖起来，是兵库开头的电话号码打来的电话，是木村。

木村：最近注意点周围，森知道你报案妄想杀他的事情了，这事被他当成笑话在圈子里传。
浩然：嗯。

木村：太一本来是想劝他回兵库的，结果这事一出，反正自己小心点吧，还有你那个同伙。
浩然：不是同伙，没有，我们只是住在一起。

木村：不是我说你，不要因为自己一无所有就随便喜欢上别人，虽然这么说不好，听太一说你那个同住人是他朋友的弟弟、而且智商有问题，所以森这个事情是不是他干的？
浩然：都说了不是同伙，而且他的智商不用你担心！…对，对不起，木村哥。

木村：你也真是的，和我凶有什么意思。这么说吧，太一虽然也很同情你，但是他有自己的生意要做哦，这段时间不给你介绍客人也是森搞的鬼，没事就去太一那里堵门。
浩然：我不该连累太一的，对不起，说到底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木村：操，其实是我一开始就不该把他这种客人介绍给你。
浩然：木村哥，你帮了我很多，否则我可能早就不见了，还有我妈妈的后事，谢谢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木村：诶，说什么好呢，你妈妈那时也是我这里的人、不过只是打扫卫生，你知道这里的卫生什么的是最难搞的，总觉得你那个亲生父亲会浪子回头，爱情电影看多了就这点不好。后来好不容易对那个负心汉死心了、交到男朋友，男朋友又是个烂人…

木村电话的背景里依然是喧闹的男声、女声，抽烟的声音，他继续道：你妈妈每天来店里那张笑脸比哭还难看。当时你妈妈出事，你一直不愿意接受现实；其实那天你妈妈早上来找过我，说她特别开心你买戒指给她、可是又特别难过，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那个戒指啊、她说实在是太小了，带不上去。还说自己攒了一笔钱什么的，谁知道…嗨，我说，浩然啊，过了森这一关，你会没事的；这段时间需要钱的话，我和太一说过，让他先支给你，到这个份上，你和我半个儿子差不多了……

挂了电话，不知道该怎么办，呆呆地站在沙发旁边，怎么办，妈妈，我好想你、好想你，妈妈，我比过去要更害怕森了，因为已经有了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所以我好害怕；

森是个疯子——所以，这次一定要是真的，我能做到的、可以的…，有了这样的想法、又和上一次一样开始浑身打颤，甚至开始说出口“杀了他…杀了森”……

“浩然…好冷，好冷的”，背后传来干燥的热度、和湿热的触感，呼啦一下，从背后充斥着千森气味和体温的被子把自己裹住了，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觉得活着，先这样两人一同入睡、醒来、吃饭、聊天，有时外出转转。

这样的生活，就是普通的嘛，普通到，连度过的每分每秒都幸福得令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