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穿着卡其色警服的男人们顶着惺忪的睡眼,大多手里拎着早饭,三三两两的晃荡进面前这装修还算精致的警局。 办公大厅内已来了不少人,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门窗,照亮了昏暗的办公大厅,早早端坐在工位的小碎催们顶着三天没洗的油头,头昏脑涨的处理领导们丢下来的碎活儿。 办公室里的电话已经响了不知多少遍,都以无人接听而告终,但这并不阻碍对方的坚持,尖锐响亮的电话铃无休止地回荡在局长办公室里。 “局长好!” “局长早!” 发福的中年男人咬下一大口三明治,另一手端着白亮的咖啡杯,全然不理会一路上小警员们的问好,趾高气昂向办公室走去。 “咔啪”一声响,沉木色的办公门被推开,外面办公厅的喧闹声顷刻涌入安静敞亮的办公室内,混杂着办公桌传来的铃声,着实让人心烦。 局长皱了皱眉,一脚狠狠地踹在门上,喧闹再次被隔绝门外,办公室内又只剩下那刺耳的铃声。 “谁一大早上打这的电话。”局长嘴里嘟囔着,不紧不慢地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他放下冒着热气的咖啡杯,腾出手来接起响了一早上的座机电话:“喂,哪位?” 对面没有立即回答,听筒里传来短暂的窸窣声。 局长有些不耐烦:“喂,请说话。” “嘟嘟…”对方把电话挂掉了。 “妈的!”局长摔下电话,要不是嘴里的三明治还没嚼完,他真想对着电话啐一口。 下一秒,那刚刚消停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尖锐的叮铃声一下下戳着局长的耳膜,他咽下嘴里的饭,拿起听筒对着电话就是一阵输出:“喂,这里可是警察局局长的办公室,如果没有要紧的事请不要……” 电话那头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局长瞬间明白什么,他重重呼出一口气,上身压着桌子,沉声道:“小屁孩,这电话可不是让你打着玩的!我——” “巴颂局长,一大早上就这么大火气啊。”电话另一头打断了巴颂局长怒不可遏的训斥,出乎意料,并不是某个调皮的孩子的声音… 对方开了变声器的声音混杂着电流,从那小小的听筒里穿出,巴颂局长瞬间愣住,他猛然抬起还有些肿胀的眼皮,一股莫名的凉意从背后袭来:“…喂,你…”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声冷笑:“代牛馗向您家人问好。” 巴颂局长猛然坐直了身体,他拿着电话的手不自觉有些颤抖。 “巴颂局长,这次找您是想请你帮我个小忙…” 听筒里那如同恶魔一般刺耳又诡秘的声音穿透巴颂局长的耳膜,戏谑地拨动着他紧绷的神经。 巴颂局长借着深呼吸抑制内心的慌乱,他警惕地朝办公室门口望去——门是关上的。 “你是谁?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巴颂局长捏着话筒的手掌冒出一层冷汗。 “别装傻了,你以为,你除了能瞒过你手底下那群傻x,还能瞒过谁…” “什…什么?” “听说,你们最近关于牛馗的案子还没有进展啊。” 听到这,巴颂局长像是被碰到了某个禁区,心里的慌乱再也抑制不住,他将手里的三明治扔在桌上,双手握住听筒,好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指节用力到发白:“我已经和你们没关系了,你们还要纠缠多久!?”巴颂局长对着电话抑制不住地低吼起来,他顶着一张涨红了的脸,又沉声回应道:“你们以为,这个把柄能困我一辈子吗?我告诉你们,我也不是吃素的。” “……别这么激动嘛,我只是想来找你商量商量,”透过变声器传来的声音仍然平稳而带有一丝讥谑,似乎对于巴颂局长的反应早有预料,“咱们敞开了说吧,我知道你现在正压着个牛馗的案子,应该急需要抓到凶手吧,毕竟你也不想让他们去调查的太详细,正巧,我知道凶手是谁,不出意外的话,他还在镇上,我也着急抓住他呢,不妨这样,我们强强联手…这样一来,牛馗的案子可以了结,我呢,也找到了我要找的人,双方共赢,你觉得怎么样?” 巴颂局长的手指一下接一下的扣着桌角的漆皮,办公室内恍然陷入一片寂静,忽的,巴颂局长眼珠微沉,有些充血的眼睛变得冰冷起来:“我有一个要求。” “但说无妨。” “这件事之后,我们之间就再无瓜葛。” “哈哈,当然,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巴颂局长并不应答,他挂断电话,方才波涌起伏的心这才稍稍落地,桌上的三明治不知何时被他戳出一排指印,看着让人没什么食欲,巴颂局长抿了口尚存余温的咖啡,将带有手指头坑的三明治扔进垃圾桶,稍作整理,起身迈步出了办公室。 他看着大厅到了大半的警员,深深吐出一口气:“所有警员,立即到议室开会!” 于是乎,那些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小警员们开了个会后,就被打发出来敲开一扇扇带有起床气的家门,顶着住户的抱怨,一遍又一遍的进行机械式的询问和调查。得幸这会儿海风吹的正盛,户外工作还没那么炎热辛苦,给早起的警员们一些慰藉。 “……那请有消息或者遇到可疑的人立即向我们汇报,谢谢。”年轻的小警官面无表情的收了记录的纸笔,一挥手示意其他警员撤退。 “哎,等等,我请问一下啊,你们这是在调查啥案子嘛?”刚被问完话的杂货铺老板娘突然拉住转了半边身子的小警官,“你们要抓的…是不是牛馗案子的凶手啊?” 那被拽住的小警员挣开女人的手,脸上有些不悦,敷衍的回应:“差不多吧,算是嫌疑人。” “哦哦……”常年做生意让女人很会察言观色,她看出来那警员的不耐烦,识相的闭了嘴。 可女人却不知为什么,对上次陪着安可买磁带的那个男人总有些念念不忘。 女人犹豫不决地抠着衣角,眼见警员们要走完了,才鼓足勇气喊住他们:“等一下!我…我有要汇报的!” “早知道,我就不把你带回来了,”安可蜷腿坐在猫窝跟前,两手握着有福的前腿,有节奏地晃荡着站不稳的有福,嘴里自言自语的嘟囔,“你说你,每天吃那么多,花的都是我的钱,还长不大,还天天拉臭的要死的粑粑…”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江琢闻言嘴角上扬,鼻腔里一声轻笑,顺势翻过报纸的一页。 耳尖的安可听见那边的动静,努了努嘴,贴近有福小声说:“你看,那个人也笑你呢。” 无辜的有福被安可提溜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听他醉醉叨叨。 忽然,外面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屋子内这片刻的温馨。 “你好!警察,麻烦协助一下调查。” 江琢警觉的抬起头,没有片刻犹豫,他迅速收了报纸,偏头对安可说:“你先去开门。”随即便快步冲进房间。 安可被他搞得有些紧张,他摸索着开了门,面对一门口的警察懵逼如此时猫窝里的有福。 “你好,警察,我们来进行一些调查。”那警员说着,伸头往里面瞧了一眼,“方便让我们进去说吗?” 安可怔怔地点了头,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个警员扶着安可的后脊,语气还算温和的询问:“看你的样子,是眼睛不方便吗?” “嗯。” 俩人走到沙发前坐下,警员又开口道:“方便我的同事们搜查一下屋子吗?” “啊…可以。”安可回答的有些犹豫,看刚才江琢慌张的样子,他不确定警察可不可以搜查。 只见那小警员手一挥,另外两三个警察便四散在屋子里进行简单的搜查。 这时,江琢打开房门,睡眼惺忪的模样,伸着懒腰问:“怎么回事啊?这是被查封了?” 一个女警走过来,语气严肃的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是警察,现在需要进行一些调查,请您配合。” 江琢揉了揉眼,还有些迷糊的问:“调查?什么调查?”他又偏头冲沙发上的安可喊到,“不是,你这怎么回事啊?”说完,也不等别人回话,他就快步走到安可身后,拍了一下安可的后背。 安可顺势回头,动作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了,他感觉到有个冰冷而坚硬的东西正抵着他的后背——江琢手里有刀! 坐在安可身旁的警员皱了皱眉,抬头询问:“你是什么人?” “租客,来这旅游,看这便宜就租了,没想到…这么倒霉!”说着他又不轻不重地在安可后背拍了一下,安可不自然地挺了挺胸脯,道歉说:“真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我看你年纪不大吧。”那警员试探问。 “嗯,今年18,快19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住?” “喔,我父母在我很小就出车祸去世了,我现在和我叔叔一起住,但叔叔平常比较忙,很少回来。” “那你叔叔是干嘛的?” “在外地做生意。” 小警员又问了一些琐碎的情况,安可回答的很流畅,倒也没江琢想象的那么慌乱,这样也好,可以给他省下不少麻烦。 江琢警惕地注意着房间里的动静,这次有些仓促,他也不敢确保万无一失。 不过万幸,那些警员并没有搜查的太仔细,回来汇报的人都一无所获。 结束了枯燥机械的询问,一队人马准备离开,安可站起来送客,那领头的警员在和安可寒暄之中眼神往江琢敞开的房门里瞄了一眼,突然,他脚步一顿,眯缝着眼缓缓向江琢的房间踱步走去。 江琢惊觉不妙,连忙跟着回头望去,看见了昏暗的床头柜脚下,一个小物件反着光十分显眼。 不好,是那个子弹壳! 这次,江琢是真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因果报应,什么叫做玄学了。 那该死的子弹壳果然就是来克他的。 小警员弯腰捡起子弹壳,在大拇指和食指间摩挲一番,意味深长的转过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一时间没人应答,千钧一发之际,安可却突然开了口:“警官,你找了什么?” 那小警察有些得意的捏着子弹壳走过来,将子弹壳放在安可掌心:“你自己瞧瞧。” 安可摩挲几下,脸上的表情瞬时有些僵硬,不过很快又恢复一脸坦然:“喔,这个啊,是我叔叔送我的,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呢。” “送你的?”警员的目光仿佛带着刺,毫不留情的要将安可的伪装穿破。 “对啊,叔叔说是在外做生意的时候捡到的,就想着带回来给我做纪念。” 警官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怎么证明?” 安可笑了笑,拿着子弹壳摸索到茶几前,背对着警察们蹲下翻找起来,为首的警官向身边的助手使了个“小心”的眼色,慢慢将手放在腰间。 不一会儿,安可站起身,带着一个皮套,来到警察面前说:“喏,就是这个,当时叔叔还给我买了一个小皮夹来装,因为啊,我不小心在这上头划了一道痕。”说着,安可还怕警察不相信,举起子弹壳给他检查。 那为首的警察又仔细检查一圈,确实发现子弹壳里面的边缘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 他的目光几番游走在安可和子弹壳之间,最后终于还回子弹壳,就此作罢。 送走了警察后,安可瞬间整个人往门框上一瘫,心里的慌乱此刻终于原型毕露。 “为什么帮我?”身后江琢清冷的嗓音传来。 “你应该先说谢谢。”安可颤抖着摸索到沙发前坐下,无力地仰靠在沙发背上。 “…谢谢。” 安可嘴角勾起,轻笑几声,大有劫后余生的样子。 “你别告诉我,是我一开始的恐吓太有威慑力了。” “那…就当报恩。”安可收起笑容,嘴角又如往常一样低垂着,“谢谢你给我买有福,也谢谢你给我出气。”安可说着,逐渐没了声音,最后用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谢谢你,对我很好。” 安可不知道江琢有没有听见这最后一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好像既想让江琢听见,有不想让他听见,旁边没了动静,鬼使神差的,安可转动眼珠,想偷偷看眼江琢的反应。 这时,江琢却突然转身,丢下一句“想想中午吃什么”就回了屋。 安可不知为何,心里顿时塞的难受,他有些抑制不住的失落。 江琢啪一声关上房门,后脑勺轻轻抵在房门上,向来深不可测的眼眸中竟生出一丝异样,一种柔软细腻的情绪混杂在冷傲的目光中,像是那层孤傲面皮下漏出的一点温柔,不等人发现便会被重新遮盖。 “不客气。”江琢不经意扬起嘴角,隔着门板,轻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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