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心》

第七章
“来瓶水。”柜台前的男人说着将几个钢镚哗啦扔在收银台上。
坐在收银柜角落的女孩听见动静，终于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她利索的站起身，随意将手机放在收银台上，收起扔在台面上的硬币，转身从后头冰柜拿出一瓶包装简陋的矿泉水。
男人状似无意地瞄了眼女孩的手机，忽明忽暗的屏幕上帅气的男爱豆还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男人脸上露出些笑意，猜想到女孩应该是放假了来家里帮忙的。
他接过水瓶轻声道了谢，年轻女孩这才注意到男人的手很漂亮，白皙纤瘦，细嫩的有些不像个男人的手了，她忍不住抬头，却发现对方已经很迅速的走到店门口，左右观望片刻便朝一边走去。
火热的太阳大大咧咧的挂在街道上空，热浪从街道尽头席卷而来，将男人从小店里带出的凉气冲卷个干净。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拧开瓶盖抿了口还有些凉意的矿泉水，视线却直直地落在不远处被阳光照的刺眼的警车上。
开了冷气的警车门窗紧闭，几个钟头前才从安可家中出来的警察们此时正集聚于此，沉浸在一片沉默中。
远处的男人拧紧瓶盖，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他单手半拎着矿泉水瓶，迈步向停靠在路边的警车走去。
“哈~”后座上的小警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打破了车里的沉寂。
“队长，我们还要等多久啊？”那小警察顺势伸了个懒腰，语气慵懒的问。
驾驶座上的年轻队长翻动着手机，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闻言，也只敷衍的回应：“我已经通知警局的人了，一有动静，就会出动。”
副驾上的女警一直盯着车窗外的动静，这会儿也有些疲惫，她揉了揉眼，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帕松哥，为什么我们一开始不直接把他抓起来啊？还要在这傻等着他有动静。”女警说罢，有些不满地瞟了眼坐在一旁的队长。
“当然不能直接抓，”驾驶座上的队长放下手机，认真道：“我们总不能光凭那个子弹壳可疑就逮捕他，做事要讲求证据，而且这样贸然抓捕很容易打草惊蛇，我就是要让他，自己承认。”说着，年轻队长脸上露出一抹少年热血般的笑容。
但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警车不远处，一个满脸笑意的男人正迈步走来，越是临近警车，男人的步伐就越发轻快。
终于，套在黑色马丁靴里的双脚在警车驾驶室旁站定，一双白嫩细腻的手随之敲响了驾驶座的窗户。
“你好，警官，帮个忙。”
……
小屋里，风扇呼呼的转动，一股股凉风从极速转动的扇叶传出，扑打在沙发上的安可身上。
江琢正在厨房洗刷碗筷，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碗筷碰撞发出叮当的响声。
本是安宁的氛围，安可却觉得十分烦躁。他胸口有些沉闷，不觉加重了呼吸，很快，厨房的动静彻底消失，安可听见江琢步履匆匆地回了房间。
安可心里的猜想愈发清晰，随之的，他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安可坐起身，双手不自觉地拧在一起，他微微偏头，视线中江琢卧室的房门模糊不清，但却让他觉得无比亲切。
实在太烦闷了……
安可站起身，稳步走进卧室，他拉开床头边的抽屉，几个灰白的烟盒呈现在眼前，安可小心翼翼的拿起一盒，打开来看，正巧，只剩一根了。
他将烟支抽出来，幽幽点燃，烟头燃烧发出细微声响，在安可漆黑纯澈的眼眸中映出点点星火。
他猛力地吸食烟嘴，慢慢往窗边靠去，窗槽里，还依稀可以看到没擦干净的烟灰。
袅袅青烟被缓缓吐向窗外，如薄纱般婀娜缭绕的飘向上空，最后被热风吹的支零破散，归于缥缈。一切都是这么简单，让安可不用思考。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安可清楚的记得，在叔叔开始做生意，要第一次离开那天，他就偷偷躲在房间抽了一根烟。那时他还不太会抽，被呛到了也不敢大声咳嗽，生怕叔叔会发现，只记得当时眼泪都被憋了出来。
就算是现在回忆起来，安可也依旧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那么焦虑不安，可能自己真的是个很矫情的人吧。
不知不觉，一根烟烧尽，安可将最后的火星摁灭，便扔到窗外去了。
门外这会儿有了动静，安可轻手轻脚的走到房门边，他清楚的听见门外的脚步匆忙而坚定，忽然，脚步声停在安可的房间前，似乎是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叩响了安可房间的门板。
安可愣了愣神，才慢慢打开房门，独属于江琢身上的古木香扑鼻而来。
江琢看着安可的眼神依旧淡漠，他清冷的声音传到安可耳边：“出了点事，我要搬出去了。”
心里的猜想被验证，可安可却没有半点预料到的惊喜，随之袭来的，只有一阵阵的堵塞和酸楚。
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瞬时翻涌起来，因为失落而产生的空虚感越发强烈，好像要将安可脆弱的伪装击垮。
“你没必要告诉我，想走你随时都可以走，我们并没有正规的合约关系。”安可的语气有些冰冷。
江琢淡漠的神色软了一些，他的嘴唇微微张合，似乎还准备说些什么，可最终也只吐出两字：“保重。”
这两个字如尖针一般刺耳，安可不知为何有些愤怒，或者说是不甘，他攥紧拳头，喉结上下滚动，他很想发泄心里难受的情绪。
“你出了什么事要走？”安可冰冷有些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走到门口的江琢瞬间定住脚步，他有些意外的偏转过头，没有回答。
他突然很想快点离开，但显然安可不会给他机会。
“你为什么要躲那些警察？”
“……”江琢从未如此慌乱过，他领着包的手不禁紧了紧。
“……你就是那个杀人犯，对不对！”
一切伪装被无情的撕碎，江琢的脊背无意识绷紧，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每一次呼吸的加重。
终于，江琢手里的包落下，他动作坦然的转身，面色阴冷的要结出冰来。
“你叔叔应该教你，不要随便打探别人的隐私，”江琢说着，步履沉稳的向安可走去，“如果，我真的是杀人犯，你要怎么办？”
“帮你啊。”安可没有丝毫犹豫。
江琢的心好似被轻轻挠了一下。
“那我对你挺失望的，我以为你会想尽办法弄死我。”
“你还没回答我。”
“你想听什么答案，我就说什么，赶时间。”
安可却突然笑起来，那是江琢第一次看见他那样的笑容，弯翘的眉眼满是温柔，窗外的阳光落在安可身上，仿若给他渡上一层温亮的金边。
少年的唇瓣张合，语气中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你为什么不杀我？”
江琢不禁呼吸一滞，胸腔中的心跳再也抑制不住愈加猛烈起来。
“你不杀我，是出于什么原因呢，杀手先生？”
江琢猛然向前跨步，一把捏住安可瘦小的下巴：“你在挑衅我。”江琢面庞逼近，声音沙哑而狠戾。
这时，安可脸上的笑意已经全部褪去，神色中流露出一丝悲伤。
“如果你不打算杀我，就让我再活久一点吧……房间我不外租了，给你留着。”
安可忐忑起来，他真的不知道如果江琢不答应，他还有什么办法留住他。
然而，江琢没有回答，安可看到他的眼神依旧那么黯然，好似一块没有情感的木头，一股更加猛烈的失落瞬间袭来，将安可毫不留情地击倒。
江琢松开安可，毅然转身拎起背包推门而出。只留下安可瘫软在沙发上，空洞漆黑的眼眸不知何时被热泪覆盖。
屋外，江琢的手掌停留在门板上片刻，似是留恋，又似是不舍。
但现实是如此残酷，他比谁都清楚：这段回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