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昏暗的看守所走道内,一双劲瘦的手腕被套上银白色手铐,随着行进碰撞摇曳,被裤角遮盖的脚镣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回荡在空寥的走廊。 江琢褪去一身黑衣,穿着老皱的囚服行走在寂寥的过道。一旁厚重的高墙上,挂满油污的排风扇“呼哧呼哧”的转动,清新的空气夹杂着尘埃被扇叶卷入阴暗的牢房,细碎的光缕戳破牢中的灰暗,无数灰尘在闪烁的阳光下舞动雀跃。 三个监所警察手持黑色警棒,紧随在江琢身后,时不时催促几句。另一旁连成排的铁栏后,面露凶煞的囚犯窝在号房黑暗的角落,纷纷对这位新来的犯人投来审视的目光。江琢步履沉稳的走过每一间由铁栏禁锢的号房,廊道的尽头阴暗而冰冷,不知正有怎样的黑暗在等着这位年轻的杀手。 局长办公室内此时也是一番波涛汹涌...... 颐队得知消息后,来不及消化便马不停蹄地接押罪犯,再按照常规进行一系列取证确认罪名。 但这并不是作为案件负责人颐队长想要的结果。 年轻有为的小城镇警官,怀着满腔热忱好不容易得来了这次查出犯罪集团而立功升职的机会,却在紧要关头被领导的一通电话以一个普通杀人案件潦草结束,于情于理,这个案件决不应该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结束。 这虽然是职场常态,但对于一个年轻的就职者来说,内心的愤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抚平的。 于是乎,便有了现在的一幕——几天没打理的颐队,带着一身的气味怒气冲冲地闯进他顶头上司的办公室,如同训斥手下一般质问端坐在办公椅的老局长:“这都是怎么回事?!” 神奇的是,平日没什么好脾气、有气绝不自己憋着的巴颂局长,今天却格外温和,好似昨晚刚刚被观音菩萨点化,终于开始善待人间:“小颐啊,你先坐。” 颐队像是被这一声小颐叫的猝不及防,烧的正旺的气焰顿时削减不少,他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子,拉过椅子坐下。 巴颂局长抱着他的大瓷杯,一对深黑的瞳孔牢牢的嵌入眼眶,被耷拉的眼皮遮盖住几分神情,他没有直视颐队,晦暗的目光落在杯盖上:“这件事没有提前和你商量,是我的问题,呃,但你也别太激动...” “局长,我是案件的负责人,我有权利参与案件的全部过程,您现在一通电话就告诉我破案了?” “...小颐,我知道这次机会对你来说十分重要,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你什么都不懂,这个逃犯的突然出现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案件的背后的东西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那您也不该一意孤行,这根本不合规!” 巴颂局长却没再回答,他打开瓷杯盖,袅袅雾气喷涌而出,妖娆飘荡在两人之间。 牢房内只有一片静默。 江琢盘腿坐在地上,用衣角仔细擦拭着手里的蝴蝶刀,刀刃锋利明亮,在江琢眼底映出一道寒光,在阴暗逼仄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幽渗可怖。 老旧摄像头静默的挂在墙上,镜头下的红色亮点不知何时悄然熄灭,江琢收起银亮的刀刃,回头扫过一眼断电了的摄像头,伸手向床板下探去,只见他手指轻抚耳廓,一个新的红点在耳朵上亮起。 ...... “如果这个案子有任何问题,您担得起责任吗?!况且,就算不论功赏,您这样潦草结案对的起大家伙的心血吗?我确实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做,我只知道一旦出现任何问题,您都对不起身上这身警服!” “我们本就是小城镇,这个案子认真办起来也轮不到我们什么事,就我们这个级别,这个案子能参与多少?反正早晚都是要送去府里解决,你们拼死拼活到头来结果还不是一样!”巴颂局长拍案而起,松弛肥胖的脸颊逐渐涨红。 “不一样,至少我对的起大家,就算让府那边的人接手,也比现在不作为掩盖黑暗的好!”颐队“腾”的站起,办公椅被弹出一米远,他双手撑着桌子,眼里满是不卑不亢。 “你也就是一时年少气盛...” “正因为大家都这么想,所以这里才会这么乱,这里才会只是个无名小城镇,这里不是府,不是市又如何,这不是它成为犯罪之地的理由!” 巴颂局长看着眼前的小队长,突然哑声,那双不屈不挠、埋怨不公、坚守信念的眼睛让他有些似曾相识,只是一时间,自己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你先回去吧,我们都冷静一下。”老局长缓缓坐下,人造皮椅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这场争吵的谢幕尾声。 随着一声震耳的摔门声,办公室又陷入往常的安静。 巴颂局长沉默的窝在座椅中,因为刚才的争吵,脸上的神情更加沉重。他拉开抽屉,抽出里面的文件,那是押送江琢的许可证明,像他们这样的城镇,是不够资格对重刑犯进行审问判决的,也就是说很快江琢就会被送离这里,而这个文书是重要的通行证。 他将文件摊在沉木色的桌上,耳边再次响起一些话语:“你要做的,就是给他机会露出马脚,只要成功,你就能顺利脱身了。一次通报批评换来下半辈子的安稳生活,这买卖很划算。” 老局长深吸一口气,犹豫的起身,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时间止不住的流逝,终于,他如同下定决心一般走出办公室,而那份文件则静静地躺在桌上,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号房铁门被“哗啦”一声打开,江琢站起身,弹去裤子上的灰尘,面如沉水地抬头与来人相望,眼神中却多了几分轻佻。 “该出发了。”站在光影下的卡其色警服轻声道。 看守所外,押送车辆早已等候多时,司机不耐烦的摘下帽子扇风,现在他本不应该在这里接送犯人,不知道上头脑子是出了什么问题,突然通知押送任务提前,害得他现在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就乎几口,就顶着烈日赶来这里。 突然,驾驶座旁一个身影站定,那人伸出白皙的手指敲响玻璃窗,司机被迫无奈地拉下车窗,只管骂骂咧咧到:“看不到这是什么车吗?迷路了就去找警察叔叔,快走!” 那人却温和的笑着,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我有个忙需要你帮。” ...... 看守所门口,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蹲坐在台阶上,手上的押送文件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不知道他到底等了多久,身上卡其色警服都有些汗透了。 这会儿身后脚步声响起,男人回过头,瞧见套在囚服里的江琢正随着一位监所警察稳步走来,他连忙站起身,陪笑着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对方检查,监所警察匆匆查阅完毕,一把将犯人推给男人转身离去。 男人把江琢推上车,转身坐上副驾,吩咐司机出发。 “好的。”司机笑着温声回应。 男人警惕的扭头,端详着司机的面容问道:“是不是换人了?” “你看你这么问,我要是想骗你简直轻而易举。”司机把持着方向盘调侃道。 男人默默抽手按住腰间的手枪,眉宇拧作一团:“原来的人呢?” “啧,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该押送他的不该是你吧。”司机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不等对方反应,便猛打方向盘,押送车在宽阔的道路上飞驰漂移,轮胎极速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男人下意识抓住把手,扶在腰间的手再也按耐不住,抽枪指向对方的脑门。 可司机也不是吃素的,他只冷冷地扫一眼对准自己的枪口,继续打方向盘,车身一阵猛烈的翻腾,男人失去平衡整个身子砸向副驾的车窗,他吃痛闷哼一声,一手却仍旧死死握住枪柄。 车子经过剧烈的晃动,也有些失衡,司机不得不放慢速度,把持方向盘的手终于安生片刻,男人乘这须臾的平稳,再次挣扎地举起手枪怒吼到:“别动!” 可等他看清坐在驾驶座的人瞬间傻了眼——没错,是本该待在后面车厢的江琢。 “你...你怎么...”还没等男人一句话问完,飞驰的车子旁响起一声清脆的口哨,男人猛的回头看去,正是刚才的司机,现在正悠哉悠哉地骑着摩托与发疯了的押送车并驾齐驱。 “他妈的!敢玩老子,给我停车,否则我就开抢了!”明白一切的男人恼羞成怒,他双手扶着枪柄,手指发颤的将枪口抵上江琢的太阳穴。 “你们到底是谁?”江琢并未把男人的威胁放在眼里,用中文沉着问道,他知道男人听得懂。 “你总会知道的。”发狂的男人笑着回答。 “让我猜猜,是猎龙?” “现在停车!”男人不予理会江琢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敢杀我?” “你未免对自己太自信了吧。” “已经过去很久了,可你连保险都没拉。”江琢说到这不禁露出一丝嘲讽。 “你真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男人说着拉下保险,食指死死按在扳机上。“你对我们完全没有价值。” “其实我也想停车的,可还有重要的人没有到。” “别在这和我玩文字游戏,给老子停车,我再给你五秒。” “五...四...三...”男人恶狠狠地倒数,握住枪柄的手逐渐加大力度,“二!” 说时迟那时快,押送车后突然响起嘹亮的警笛声,如同黎明破晓时的鸡鸣,打破了车上僵持的局面。 颐队从警车里探出脑袋,对着大喇叭喊道:“前面的车辆,立刻停车!我们已经布下围堵,你们逃不出去的!” “你瞧,他们来的多及时。”江琢盯着前方道路的眼神中多了些疯狂的意味,男人突觉不妙,回头再看去,骑着摩托的司机早已不见踪影,他有些慌乱的回过头,再次看向江琢时脸上的恐惧彻底浮现。 只见江琢双手松开方向盘,踩着油门的脚缓慢放开,迎着刺眼的阳光,他笑着同男人说了最后一句话:“永别了。” 突然,押送车底一簇火球乍现,聚集着巨大的能量迅速膨胀,下一秒如同嫣红的花苞陡然绽放, 热浪喷涌而出,灼灼燃烧的火舌将车身瞬间吞噬,腾空而起的惨白烟雾张牙舞爪地四处弥漫,好像要将成片的建筑掩埋。 周围血肉横飞,轰天震地的爆炸在遍地哀嚎中惨烈上演。 追随在车子后的警车全部紧急刹车,可不免还是受到气波的伤害。 颐队慌忙推开车门,他看着眼前的情景愣在原地,手里的喇叭滋滋作响,警车上的鸣笛一刻不停,可是已经没人在意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盛大爆炸一瞬间夺走了附近所有的声音。 街道血光四溅,铺天盖地的火花蔓延,爆炸声响如巨兽的嘶吼一般惊天动地,震响了整个寂若无人的小镇。 与往常的正午不同,今天小镇的中午陷入一片沸腾,有的和家人坐在电视机前,手捧饭碗怔楞的看着新闻主持的播报;有的坐在饭馆,不可置信地滑动着手机;还有的距离较近,甚至丢下碗筷将信将疑的跑到现场查看。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安可。 当他从杂货铺老板那听说时,脑子里只有一片混乱,他再也听不下其他内容,伴随着强烈的耳鸣,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店门,不知是街上的阳光太过刺眼,还是自己真的有些发晕,他竟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要回家,他怔怔地走在路上,这条路自己应该再熟悉不过,可今天却越走越觉得陌生。 他手心不断洇出汗液,卡在喉咙的苦涩愈发强烈,这使得安可不自觉加重呼吸,可是呼吸却依旧不畅,一股强烈的干呕感袭来,安可再也忍不住趴在墙角吐起来,他感觉到浑身都在忍不住的颤抖,心脏跳动的越发疼痛,脸上的湿润越来越多,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愿别是泪吧。 他不能在继续呆在外面了,他要回家。这样的想法驱使着安可直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家里奔去。 “呼啦”一声,老旧的门板被推开,安可魂不守舍的踉跄进屋,客厅内弥漫的的饭香让安可瞬间回神,他仔细嗅着这熟悉的气味,紧接着有些不敢相信的扭头望向厨房,因为眼疾的缘故,也只能看到一抹黑色身影在灶台前晃动。 “回来了?准备吃饭。”一声清冷的嗓音响起,黑色身影端着饭碗走到客厅的餐桌前。 安可急促的喘息,他干裂的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声音。 “怎么了?不是说给我留房间的吗?”江琢转身笑着说到。 安可试探的向前挪步,直到看清江琢那张熟悉的面庞时,眼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争相往外流去,他没有任何犹豫,飞奔着扑向江琢怀里,餐桌被撞的发出叮当脆响,十八岁的少年用力环住面前的杀手,肆意宣泄心中懵懂的感情,他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感觉,但他也不在意了,至少此时此刻他正抱住了自己的所念所想及所求。
2条回复
2022-10-06
闭嘴,爱上了已经
2022-10-06
啥也不说,太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