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伴君

我叫何晓，生于黎明破晓之际，很美好的寓意。然而，在我25岁这一年，确诊了癌症晚期，医生说我最多还有四个月。我有一个男友，他很爱我，叫秦慕朝。当然，我也爱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这么从医院回到家的，满脑子都是家人和秦慕朝。他们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还没等到葬礼，就先给我哭丧了。于是，我把诊断书卷成团，扔进了垃圾桶，拎着药回了家。


幸好，秦慕朝不在家，估计是出去买菜了。


真好，晚上吃油炸大虾。


我把药藏在衣柜最上层，美滋滋地坐在客厅刷抖音，哼着不成调的童谣。


“马兰花开二十一，28256，28257，282931。”


“……”


随着门被打开，秦慕朝回来了，果然，拎着一大袋蔬菜和虾，我两眼闪着光，目不转睛地盯着还在活蹦乱跳的虾。


“怎么啦？什么事这么开心？”秦慕朝问。他的语气满是柔和，我深深地看着他，努力地记住他的声音，他的样子。


医生说脑瘤如果压迫神经，我可能会失明、失聪。


我不自然地扬起嘴角，朝他笑道：“什么事都开心！”


秦慕朝跟我一起傻笑，直到他进了厨房，我的视线仍停留在他身上。不知不觉，我看着他忙活了半个多小时。直到热腾腾的饭菜被端上桌，我还在走神。


“晓晓，你怎么了？”秦慕朝担忧地问。


我的瞳孔这才开始聚焦在他脸上，我呵呵笑着。


“没事，就是在想什么时候去旅游，去哪玩呢？”


我和秦慕朝终归是年轻人，喜欢到处游玩。两个月后是我们的订婚宴，我们说好结婚以后，先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我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秦慕朝一边思索，一边往我碗里夹菜，“去内蒙古大草原怎么样，我带你骑马兜风！”


我有点不信他的技术，毕竟他坐小电驴都能吐。秦慕朝一眼便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尴尬地咳了两声，“那次是意外，吃坏肚子了。”


我轻声说：“我想去杭州西湖、洞庭湖、黄山……我还有好多地方想去。”


“那我就陪你去，走遍祖国每一个地方，我们的余生还长着呢。”


我附和道：“是啊，长着呢。”


我和秦慕朝不由得一起憧憬未来。


我的昨日早已远走，谁也无法改变；我的今日转瞬即逝，却是被我牢牢握在手心的；我的明日待定，谁也无法决定。癌症顶多就是决定死法，可是人固有一死嘛！


四个月对你来说是什么？


是一个学期，是季节交替，是随随便便的恋爱，还是辛苦奋斗的年华？


与我而言，那是余生。


我们的生命，从出生那一刻，便无声地开启了倒计时，也许我们并不在意。 
 

    “秦慕朝，如果将来我死在你前面呢？”我打破美好甜蜜的气氛。


    秦慕朝先是愣了愣，又将宽大的手掌覆在我的额头上，我清晰地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暖。


    “没发烧啊。”


    我故作气愤，一把拍开他的手。


    秦慕朝这次没有第一时间哄我，他反而有些严肃，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玩大了。


    “晓晓，发生了什么？”


    我摇摇头。


    秦慕朝叹气，“没事就好，以后不许再说什么死不死的。”


    “嗯，明天就去旅行吧。”话罢，我埋头吃饭，不敢直视他炽热的目光。


    “好。”


    趁秦慕朝洗碗的空档，我偷偷摸摸回到房间，翻出一个本子，封面画着一朵向日葵，它正昂首微笑，直视烈日。


    “确诊后的第一天。秦慕朝晚上做了炸虾，好好吃，我喜欢。我想陪他一起，一起度过我的余生。”我马不停蹄地写着，趁秦慕朝开门的前一刻将本子藏在了书架里。


秦慕朝进来了，我随便拿起一本书，坐会床边，佯装看得很认真。


    秦慕朝沉默半晌，突然开口：“晓晓，你之前从来不看食谱的。”


    我老脸一红，尴尬地垂下头，磕磕巴巴地解释着：“你……不是说了……是之前嘛，现在……无聊想看看，说不定还能学一个两个菜呢。”


    秦慕朝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做饭怕是能把厨房的天灵盖都掀翻。”


    第二天，秦慕朝一早就带我出发。西湖的水清澈见底，满池的鱼儿皆若空游无所依。我看着我们倒映在水中的影子，出神了好久。


我想多看看秦慕朝，他似是得到感应，回头看向我。目光交汇时，我们默契地移开视线。


    我拿出手机，以无边旷野为幕布，记录下与秦慕朝的又一张照片。我亏欠他的太多了，明明说好的要约定余生，我却无法陪他走到终点。还有我的家人，不想告诉他们，怕他们伤心，又想把自己仅剩的时间留给所有爱我的人以及我爱的人。


    三天后，我们回家了。我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锁好门，翻出自己以前的录像机。

    “嗨，我就是可爱的何晓，今天，我要做出一个伟大的决定，那就是在我死后，把器官捐献给需要的人。”

    “真正的死亡从来都不是肉体上的逝去，而是精神上永久地消散，换个说法，它叫遗忘。”

    “想我的话就看看天上的明星，我会是最耀眼的那一颗，一直照耀前路。”

    “最后，我爱你们，永远永远。”

    我终于又完成了一项遗愿，有些累，伸伸懒腰。我不愿他们想起我就对伤心，可我又希望他们会记得我存在过。

    秦慕朝来喊我吃饭，我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在地。我也忘了自己怎么走出去的，只记得闷头吃饭时，殷红染在米饭上，绽开朵朵血花。


我开始流鼻血，不等我起身，大脑就被一阵眩晕席卷。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可我也能猜个七八分。我想安慰他们，我没事的，然而，我瞬间失去所有意识，陷入沉睡。


　　醒来时，眼前是白皑皑的天花板。听着仪器的嘟嘟声，我都能知道自己在医院。
 

　　我的眼前好模糊，就像是被一层浓雾笼罩着。我转头看向床边，秦慕朝坐在地上，伏在床边浅浅地睡着，我凑近了瞧他精致秀气的五官。


　　我大脑一冲，在他的额头上轻吻，如蜻蜓点水。


　　秦慕朝倏地惊醒，他揉揉眼睛，看清我后立马将我塞回被窝里，让我乖乖躺着。


　　哥哥和爸爸妈妈闻声进来，他们通红的眼眶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大家沉默不语，现场一片死寂。


　　哥哥率先开口，一个七尺男儿说话竟隐隐约约带着哭腔。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坦然道：“有的事不该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黑暗的就永远存留于无边暗夜中。”


　　接下来的几天，所有人闭口不谈我死期将至，各司其职。


　　一个宁静的下午，我望向窗外的密云，若沙场秋点兵，大片大片的云朵笼罩着蓝天，红日迟迟未曾升起。


　　我知道，我的太阳也落下了。


　　我有些无聊，想下床走走，可是深入血脉的针头传来刺痛。那一刻，针管似是狂舞的蛇，束缚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心下一横，闭眼，用力拔出针头。


　　霎时间，我挣脱了束缚，而我也将永远被病魔虏获。


　　我向往自由，人终有一死，我就要享受最后的快乐，而不是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度日如年。


　　真好！


　　当我站在阳台上时，我才发现，暗淡无光只是我眼中的世界，愁云之外，是青山高耸入云，是流水潺潺、曲曲折折，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亦是遥望伊人归，墨笔难抒情。


和秦慕朝眼神交汇的一刹那，我发现，他的眼眸从前一直都很明亮，宛若万千俗世之外的皎皎明月，如今却总是饱含泪水。


　　他颤声道：“晓晓，你要做什么，你先回来好不好，我给你买了虾。”


　　随即，他疯了一般大步奔上阳台，我静静地听着如雷贯耳的脚步声，心如浸蜜。


　　他从后环住我的腰，将我紧紧地箍在怀中，我往后靠了靠。


　　不等他发话，我淡定地说：“我不想治了。”


　　他愣了片刻，似是在做思想斗争，他缓缓开口，却忍不住哽咽。


　　“好，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哪怕是死。


　　我拍拍他的手。


　　“阿朝，你有属于自己的未来，不必为了我这么个将死之人蹉跎一生。”


　　有时我真的觉得秦慕朝就是一个孩童，他不仅没有听进去我的话，还将我搂的更紧了。


　　我抬头望向天空，一束束的阳光如羽箭刺破云层，如子弹般直直地射向大地，射到每一个人心里。


　　“阿朝，要活着，好好地活着，带着我的那一份。”


　　晚上，我出院了，我担心自己时间不够啊，来不及好好和家人道别。于是，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催促，包括暗中隐藏的死神。


三天后的某个下午，一家人只是坐在电视机前看我最爱看的电视，可是我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啊，但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永远都停留在我身上，似是怕错过我余生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真好，我有爱我的家人。


　　我慵懒地躺在秦慕朝怀里，享受着他给我喂草莓。倏地，我的心底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暗影交织处，我貌似看到了死神，我扬起嘴角，那是对他的蔑视。


　　我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地流逝。


　　听说，人死前最后丧失的才是听觉，可是我早已失去。


　　我大概能猜到他们在哭，好想为他们拭去眼泪啊。


　　黄昏之际，日照金山，那是一个人的生命拉下了帷幕，却也是几个人的生命中新的开始。


　　愿诸君安好。  

 

啊啊啊，抱歉，最近几个晚上都在熬夜，这是昨晚熬夜写完的三千六百字小短文
今晚打算好好休息，然后我最近也有点忙
明天一定写同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