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没回头

那一刻，我没有回头

嘘，黑夜总是静悄悄的。

万家灯火早已沉溺在光怪陆离的梦中，此刻都没了影子。我看见街角那坏了的路灯闪了一下又一下，刹那的白光转眼就消散在漫漫长夜之中。

又是一年新春到，踏着“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的节奏，我同家人驱车驶出了市区。一路上我都兴致不高，也许是因为前夜的失眠，或是因为害怕见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个村庄只有逢年过节才有些许烟火气，过了节，便寂寥得像空了心的老香樟。

远远地，便看见破旧的老屋门口站着一个佝偻着身躯的老人，颤颤巍巍，像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好像一阵风吹过就会飘落。

亲戚们留下礼品和现金，就匆匆走进旁边新造的楼房里，我留在原地，想对奶奶说些什么，可家人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让我快点过去，我急忙回过头跟上他们的脚步，依稀看见那双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痴呆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还记得谁。”

“也幸好没拖着别人，不然得被她累死……”

我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听着亲戚们对奶奶的议论，从别人口中拼凑出奶奶这一生。她在我出生没多久就患了老年痴呆，亲戚们都说那几年是她笑得最多的日子。

“唉……”我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来自我心底。

拍拍手上的瓜子壳，这才发现指尖已经变得通红，还隐隐作痛。推开门，一阵凉风吹来，冻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慢吞吞地挪动到老房子前，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身后的影子融成了一潭深水，我在里面看见了一双浑浊的眼睛。脚尖抬起又放下，在地上画了几个不规则的圆，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嘎吱——”面前的门开了。

门内的老人愣了一愣，侧过身，我下意识地走进去。

两个人坐在床沿上，心中涌动着的千言万语像缺了引线的烟火，找不到喷薄而出的机会。静默无言，黑暗之中我与这位“熟悉的陌生人”无声地交流着。

大概过了很久吧，我听到有人在唤我的名字，但我没有应声而出。也许是早上瞥见的那一丝清明，不觉间让我产生了一个模糊的希望，才下意识地不愿转身离开。

我看见奶奶的眼中出现了鲜亮的神色，嘴唇微微动着，我听得很清楚，那是我的名字，千言万语刹那间都变成决了堤的泪水。我将脸埋入手掌间，双肩不受控制地抖动。这时，有人轻轻抱住了我：“孙女不哭啊，奶奶在。”

几个字像带着电流的火花，一路来到我心底，炸成璀璨的烟火。

那一刻我庆幸自己没有回头离开，我抬起头，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人，只这一眼，便让我下定决心，以后再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