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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 许墨生贺 三生三世(写好的忘记发了)

环环柚
2023年 许墨生贺 三生三世

三生三世  第一世  画地为牢

蝶舞翩跹,翕动薄薄的翅膀,落在纱帐阴影处时,你会在这一天和心上人相遇。

(一)
恰好今日,冷清宁谧的小院,多出一位不请自来的“采花贼”。
刚下完雨,潮湿空气里杂糅些许泥土腥味,馥郁的花香消散大半。
鸟雀也懒洋洋地蜷缩在窠臼,时不时用橘黄的尖喙梳理羽毛,一切闲散、惬意。
偏偏此刻,花丛一隅响起叽叽喳喳的音符,打破原本的平静。
浅寐的神祇缓缓苏醒,许墨眉尾上挑,款步而来。
入眼即是背对他的小姑娘,粉紫色绸裙,青丝如瀑,长发与领口间裸露的肌肤,润白胜雪,纤纤玉指拖着花朵念念有词。
“你怎么这么好看呀,我和你打个商量,给我点花蜜好不好,我好饿哦。”,你半蹲着,一字一顿拖得老长,“你是那位上神亲手种下的,一定很有灵力,我呀,不贪心,就一口,就一口好不好嘛。你听,我肚子都响了。”
言罢,似是为了配合你的话,绵长悠扬的咕咕声,一下接一下,从身体里漏出,你装模作样拍了拍肚皮,幽幽叹口气。
孩童讨要糖果般的幼稚举动,逗弯许墨眉眼,他低低笑了。
骤然传来的笑声,惊得你汗毛倒立,嗖嗖嗖窜出八丈远,你变成竖起尖刺的小刺猬,眼珠滴溜溜乱转,“谁,谁在偷听!!”
上神浅浅应着,“是我。”,亦说亦从廊柱后慢慢悠悠现身,双眸微眯起。
雨后天空,蓝缎子一样在阳光下抖搂开,草也绿莹莹的。
深碧与澄蓝潋滟处,月白长衫的他负手站立,全身沐浴暖橘色晴光,分明就是画卷中走出的神仙,你生生看傻了眼。
瞧你仍发呆,许墨薄唇一勾,好整以暇开口:“严格算起来,我是在自己家后院散步,碰巧遇见姑娘你,那....应该不算偷听吧。”
他语速不急不缓,隐隐染了些调侃的调子。
上一瞬气势汹汹的你,下一秒变为霜打的茄子,肩膀垮了,脑袋也耷拉了,“额,对啊。明明是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现在就走。”
你腮帮儿登时火辣辣的,一边堆起谄媚的笑,一边结结巴巴道歉,无数问号滚沸的开水状咕噜噜冒。
尽管你对他早有耳闻,也曾趴在墙头远远见过他,但往常这个时辰,他应该早就歇息了,为何今天他就不睡了?
还直接把你抓个现行?难道,他是有意为之?
足底腾起阵阵恶寒,一路直冲天灵盖儿,你越琢磨越后怕,扭过头撒丫子就跑。
十步,五步,三步,眼瞅最后一步即将跨过门槛,一道黑影倏忽闪现,你吓得堪堪刹住脚, 哇哇大叫道,“妈呀!”
远远相隔的许墨眼中,出现了以下画面。
小姑娘浑身炸开毛,像极碰上猫咪的耗子,一蹦三尺高,滋溜躲到假山后,瞬息间又避至花坛边。
属实没地儿了,竟直接藏在自己背后,两只小手哆哆嗦嗦,悄咪咪露出一只眼睛,小脸写满惊恐。
“别怕,我不会让他伤害你。”,许墨和风细雨安抚,宠溺地捏了捏手心,“发生什么事情了?”,侧目时,他敛去笑容,表情冷漠淡然,恢复成傲睨众生,无欲无求的至高神祇。
玄衣使者战战兢兢,“属下刚刚巡视,发现周围妖气大盛,结界似乎有裂痕,因此特来禀报,不知您是否觉察异样?”
“咦?”,许墨垂眸,“无妨,应该是不小心误闯进来的,找到就放回去吧,莫要动粗,退下吧。”。
他语气淡淡,没有一丝波澜,却教使者小腿肚不受控地发软,“是,是。”,颤颤巍巍行礼,对方脚底抹油,一溜烟功夫窜没影儿。

目送对方渐行渐远,消失于大门拐角后,你俩不约而同地长舒口气。
意料外的小插曲,无形中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呼....”
“好可怕。”
危机顺利解除,你也不复先前警戒值拉满的状态,整个人极其放松。
“谢谢你帮我,我先走啦,有空再来找你玩。”,冲他咧开大大的笑,你在他面前左摇右晃,流光溢彩的翅膀护若隐若现。
说完便踮起脚,哄孩子似的想揉揉他发顶。
温馨感人的的场景,在你伸出爪爪的一霎,变得滑稽且可笑,因为你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很高,你压根儿够不着他脑袋。
不泄气地再次抻长胳膊,也只能勉强拍到他下巴,“唔,可恶!哼哼哼。”,两颊通红,一鼓一鼓地瞪着他,心中暗暗腹诽:上神都长这么壮吗?太欺负人,不对,太欺负妖了!!
不晓得是看穿你心思,抑或是想化解尴尬,高高在上的他,极配合地弯下腰,在你手心缱绻不已蹭一蹭,“小傻瓜。”
比锦缎更柔滑的触感,令你爱不释手,下意识多胡噜了几下,啧啧赞叹,“果然和我们这些不入流的小妖怪不一样,又顺又滑,还香喷喷的。”
沿发丝向下,来到他稍稍泛红的耳尖,你不自觉地又掐又捏,完全没发现任何不妥,直至许墨的笑声逐渐变大,你才猛然警觉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一个卑微的小妖,居然敢调戏上古神祇?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完-----了-----。
巨大的两个字在脑海反反复复晃荡,你如同施下定身咒的木偶,一动不敢动。
反观许墨,含笑晏晏,全无恼怒。
“啪”,紧绷的线立时崩断,你冷不防一激灵,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不管不顾地磕起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冒犯您,您,您,您责罚我吧。”
吾命休矣!!!!你禁不住在心底呐喊。
恐惧,羞愧,委屈,各种复杂情绪交织,搅得你惶惶不安。
蓦地一个重心不稳,你一屁股墩儿栽进旁边的花坛,摔得四脚朝天,活脱脱被掀翻在地的小乌龟,要多可乐有多可乐。
很好,对方直接捂嘴了,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滚滚热浪顷刻间涌上两颊,你几乎不敢抬头,一手遮住脸,一手扶着后腰,磨磨蹭蹭站起来,“不许笑!”
“好,不笑。你有没有哪里受伤,给我看看好么?”
适时的关切,更令你无地自容,“没,没有,我先走啦。”,一把推开他的手,拔腿就跑。
许墨并未开腔,任由你背影越来越小,绚烂色彩最终化为一弯亮眼的虹,湮灭在地平线,世界重新归于死气沉沉,黑与白。
时远时近的呼喊,浸润春日的甜香,丝丝缕缕的暖风掠过他眉梢眼角,点缀成唇边笑涡,“我会再回来的,等我哦。”
“好。”,草尖露珠盈盈,朝阳钻进每一颗晶晶亮的水珠,每一颗都晃着一个太阳,闪闪烁烁。
小指尾端密密匝匝缠绕的红线,似有还无,妖冶如火,与此同时,他脊背的血痕又细又长,狰狞可怖。

(二)
翌日清晨,你离着老远便认出了许墨。
他腰杆笔挺,发丝及地,月白长衫纤尘不染,遥遥瞧去,若玉山将倾。
老老实实站在树下,间或东张西望,时有时无的,尖尖的,毛茸茸的耳朵,扑棱来扑棱去,简直就是等待主人的小狗狗,尾巴还一摇一摇的。
你扑哧乐了,踩着小碎步哒哒哒奔向他。
跑着跑着,某个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眼珠骨碌碌流转一轮,你悄无声息地调转方向。
捻气收声躲到树后,见他还在左顾右盼,你乐得合不拢嘴,偷偷探出一根指头戳他肩膀。
果然,某位上神当场中招,笑眯眯转过身,发现空无一人,佯装不解地咦了一声。
“我在这里,你上当了!!”,趁其发怔,你以迅雷不及之势跳到旁边,叉起腰哈哈大笑。
仿佛早已料到你的行径,他故作恍然地摇了摇头,又颔首附和道:“嗯,这位淘气的小姑娘确实很厉害,把我都唬住了,我心悦诚服。”
他抬手,细腻似蜜珀的长指刮过你鼻尖,言谈间无法掩藏的纵容。
“噗------通”,小石子投入水面,激荡开心湖一圈圈清浅的涟漪,却隐隐泛漾苦涩。
梦里似曾相识的一幕再度重演,你眼眶微微发涩。
独独那人相貌始终覆盖一层薄薄的灰雾,看不真切,但一举一动,都和面前的他别无二致,你竟一时认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各种难以名状的微妙情感盘旋心中,你终是压抑不住,脱口问道,“或者是见过面?”
仰起小脸,你认认真真端详他,试图分辨两者的不同。
时值仲春,花木葳蕤,莺飞草长,空气里平添一缕缕燠热,馨香浓浓,弥散四周,如同细细密密交织的蛛网,从头到脚笼罩住你们。
清风徐徐,数不清的桃花花瓣扑簌簌落下,好似一场粉色的,不忍惊扰美梦的雪,纷纷扬扬洒在你俩肩膀,头顶,美不胜收。
他静静凝望你,一错不错。
金灿灿的阳光里,淡紫色蕊瓣如同少女的裙摆,翩翩舞动,折射进他温润的眸子。
一泓细波轻翻的春水,缠绵地拥抱每一片醉人芬芳,花色灼灼的最深深处,镌刻着你的模样。
他目光缱绻,讲出的话却格外疏离:“没有,我们今日才见过第二面。”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打破最后的幻想,你当即清醒大半,自嘲地摇摇脑袋,神和妖怎么可能会有交集?
强装开心地从怀中掏出大红色请柬,你努力牵起嘴角,向他发出邀请,“谢谢你昨天替我解围,这是我的喜帖,三日后就是我出嫁的日子,你可以来参加吗?”
对方神色一滞,眸光晦暗不明,沉默良久,伸出手接过,“我会去的。谢谢。”
仍旧柔波粼粼,笑容浅浅,望进你眼底,胸口一阵阵刀绞。
你转身欲走,衣袖传来轻微的拉扯,他沙哑的嗓音钻入耳蜗,似有不舍,“没什么可以送给你的,就把它当做庆贺的礼物吧。”
冰冰凉凉的触感滑进手心,你定睛细瞧,是一块白玉雕成的人像,眉宇间依稀有你的影子。
“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心下大惊,忙不迭往回推。
干燥温热的大掌拢住你小手,他低沉语调里夹杂几分强势,执意要你收下,“没事的,它本来就应该属于你。收下好么,你乖。”
“.......好吧,你记得要来,我们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

(三)
珠流璧转,时光荏苒,短短二日弹指即逝。
自打上次见过许墨后,你变得魂不守舍,总感觉遗忘了什么重要事情,心里空落落的,丝毫没有待嫁新娘的欢喜,反倒是许墨的影子无处不在,久久挥之不去。
夜浅凉,牛乳般月光透过浅紫纱幔,镂下星星点点的光,一颗一颗,小小的,如流萤,如细钻,时隐时现。
纱帐外阴影里,低低矮矮草丛间,一只彩蝶淹满清辉。
它翅膀一张一翕,仿若孩童无暇的眼睛,忽闪忽闪,尾端悬挂几粒晶莹剔透的夜露,折射出斑斓光影,只消一瞥,便抓住你所有目光。
你怔怔地,鞋也顾不上穿,一点点靠近。
小家伙极具灵性,见你走来,不躲不闪,迎着风悠悠飞起,在你额尖轻轻落下一吻,便头也不回离开。
刹那间,你身体抖似筛糠,头痛欲裂,“等等,你不要走,不要走!!”
尘封多年的记忆似潮水涌来,你瞬间掉进深深的湖底,无法喘息。
过去种种美好的画面,一帧一帧定格,回放,你忍不住崩溃大哭,重重跌坐在地。
“大哥哥,你是谁呀?这里是哪里呀?我的家人呢?”
“大哥哥,你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可以叫我许墨。”
“我的名字叫小蝶,蝴蝶的蝶哦,我是我们族里最特别的,只有我的翅膀是彩色的呢,你看你看。”
“很漂亮,很好看。以后,就让我陪着你吧,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害怕。”
你并不知道,那场烧红半边天的业火中,你的族群惨遭屠戮,仅仅因为至高神祇间不经意的玩笑。
你也不知道,彼时的许墨,用他单薄瘦弱的肩膀承担了多少本不应该背负的责任,也仅仅因为他爱着人世间。
更重要的是,你栖息在他亲手种下的花海里,为他携来世界的色彩,所以,唯有你可以肆无忌惮闯入结界,不,应该说是专门为许墨设下的牢笼才对。
视线不断模糊,复又清晰,泪水大颗大颗落下,砸在手背,滚烫滚烫。
,“许墨,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忘记你。”。
伤心欲绝之时,消失的蝴蝶又一次出现,胡乱用手背抹了把脸,你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雨将将停歇,地面湿湿滑滑,一踩便是个碗口大的泥坑,更甭提路边大小不一的石子了。
云层层叠叠,一弯白惶惶的月牙儿遮蔽得严严实实,你光着脚丫,踉踉跄跄,没跑多远就狠狠摔了一跤,膝盖和手掌顿时血流如注,脚底亦扎出两三个窟窿,鲜血淋淋。
无暇顾忌身体的疼痛,想要见他的念头驱使你迅速爬起,不管不顾跟在蝴蝶后面,一步一步闯进林中。
最终,一处昏暗山洞前,彩蝶化为齑粉,烟消云散。
不假思索走进去,映入眼帘的一幕,令你痛不欲生,
许墨衣领大敞,端坐地面,时不时自天而降的一道道雷电,直直地,毫不留情地劈在他身上,眨眼间皮开肉绽,迸出一条条足以见骨的血痕。
曾经的他何等矜贵,司掌万物,高悬云端。
可单单为了你,屡次触犯天规,遭受最残酷最血腥的神罚,而他,没有一句埋怨,没有一句不从。
只是淡淡二字,不悔。
“我可以代替她承受一切。”
空荡荡的大殿中央,声音不卑不亢,星眸熠熠。
他脊背笔直,宛若狂风暴雪后傲然挺立的松柏,“她会平安顺遂,哪怕.........不会再有我。她会好好的活下去,是快快乐乐的小姑娘,这就够了。”
你是他心尖尖上的可人儿,是他忍受剜骨噬心的剧痛也要张开羽翼庇佑的小姑娘啊。
如今,见你有了好的归宿,他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有遗憾,愤懑?
纵使你大喜之日便是他陨灭之时,他也坦然接受,并甘之若饴。
泪,夺眶而出,你死死捂住嘴巴,晃晃悠悠的烛火中,你们彼此相依偎的最后一夜,如画卷般展开。
床榻前,男子肤色很白,沁了一抹病态的潮红,双眸完成漂亮的月牙儿。
女孩小小的,猫一样窝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把玩着他发梢。
“我没有生病呀,为什么要喝呢,太苦了,我不要。”
“乖,天冷了,喝些补药预防风寒,我刚刚不是也喝了么。我准备桂花糖,吃了就不苦了。”
“那明天还喝吗?今天是最后一天,对吗?”
“是的,明天.....就不会再....乖。”
你站在屋外,泪眼摩挲,看女孩笑呵呵喝完,吞下糖糕,之后沉沉睡去。
男子背后鲜血浸染,身形不稳,手里的瓷碗摇摇欲坠。
“哐啷啷”
“轰隆隆”
白瓷碎裂,惊雷破空。
过去与现在,这一分这一秒,碰撞,爆炸,震得你头晕目眩,耳膜嗡嗡嗡响。
“不可以伤害他,不要!!”,闪电滋啦滋啦,慢慢汇聚成桶口粗的光柱,呼啸着砍向许墨。
你心口一窒,不管不顾地冲上前,紧紧护在他身后,未曾有一丝一毫松懈。
天雷的冲击力着实强悍,砸到脊梁骨的霎那,你被高高抛起,感觉像是残缺的纸鸢,拼劲全力飞着飞着,终于飞不动,缓慢地,轻飘飘地,带着对天空的依依不舍,无声无息坠落。
好冷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泛满雨后青草芳香的臂弯包裹着你,伴随他遏制不住的颤抖,你幽幽睁开眼。
他眉头深锁,眼角猩红,往日温柔脉脉的瞳仁里,波涛汹涌,薄唇抿成直线,一绺鲜血从发际流过颊畔,“小,小傻瓜。”
最末二字已然溃不成腔,他竭力压下心底的恐惧,仔仔细细地拭净你面庞的血渍。
你笑嘻嘻地,“我担心,担心你迷路嘛。所以来接你回家。”
“你.....”,长指倏然一凝,旋即哆嗦得更厉害,“你都想起来了,我不是已经.....”
“我想起来了,所以我不能嫁给别人了,我要做你的娘子,你愿不愿意娶我?”
“咳咳咳,我要守着你....永远,好不好”,汩汩喷涌的鲜血吞没剩余的话,似一朵又一朵妖冶的红梅,怒放在两人的衣襟,诡谲而刺目。
你鲜少见他慌乱,但今时今刻,他却如同迷路的小兽,一个字,一个字都在啜泣,哀求,“好,我会娶你。留在我的身边吧,无论你到那里,我都会陪着你。”
“一,一言为定。”,漫无止境的黑暗渐渐侵蚀全部意识,你气息一点点消散。
他褪去外袍,小心翼翼覆在你身上,轻轻地,仿佛怀抱着一捧雪,是血色的,“睡吧,等你睡醒了,一切都会过去了。”
擎起你冰凉的小手贴到脸颊,他语带哽咽。
鱼肚白的阳光,从岩石缝隙挤进山洞,惨白惨白的,照在两个雕塑状一动不动的人身上。
恍恍惚惚,漫山遍野花海中,一簇孱弱的,淡紫色的花骨朵,被雨水打湿,竟一寸寸变成透明。
鹅黄色蕊心旁,蜷缩着一只,小小的,流光溢彩的蝶。
男孩情不自禁,伸出手指,“啪----嗒----”,树上的水珠同时滴落,打在上面。
他视网膜中的世界,自此盛开出绚烂的色彩,是美丽的虹。
“大哥哥,你是谁呀?”

----------------------------------------------第一世完

2023年 许墨生贺 三生三世

三生三世  第二世 恋恋缠绵

你,知晓一朵花的生命周期吗?
种子开始,生根,发下,成长,开花,枯萎。
零落成泥,最终回到种子的阶段,循环往复,生生不绝,永不止息。
情,亦如此。

(一)
暮秋,红似火的枫叶落满山,好看的紧。
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声,在凄冷静寂的山林,尤其悦耳。
风凉飕飕的,卷起几根枯枝,咕噜噜滚到湖边,一霎眼,又打着旋儿,小青蛙一样噗通噗通跳进水里。
“啪”
“呜呜”
“嗯?有什么事吗?”
秋高气爽,红枫熠熠,一派闲散慵懒中,一人一狐,正大眼瞪小眼。
裤腿被重重拉扯,白衣少年停下步伐,低头瞧去,雪团儿做的小毛球窝在脚边,紫葡萄样的眼瞳,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依稀泛起泪花。
本以为是哪家走丢的兔子,待凑近端详才发现,敢情是一只刚足月的小狐狸。
它通体雪白,耳朵竖得高高的,毛茸茸的尾巴左摇右晃,一刻不停地拱他,呜呜呜直叫唤,分明襁褓里哭哭唧唧的小奶娃,无助又可怜。
见状,许墨满头雾水地弯下腰,一处掩在纯白下的殷红吸引目光,他眉尖浅折。莫非,受伤了?
暗暗揣度着,他探出手想要辨认,小家伙也不吵不闹,极其配合地伸直前爪,一动不动趴在地上,任由许墨一点一点检查,偶尔还用粉嫩嫩的舌头舔舔。
从头到脚抚摸一遍后,许墨终于确认,血痕是小毛团儿无意中蹭到的,并无大碍。
长长舒了口气,他苦口婆心叮嘱道,“以后要小心一点,不要被坏人抓到了。”,讲这些时,语调充满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冷静,隐约掺杂一丝看透尘世的淡漠。
只可惜,小团子半个字都没听懂,兀自咻咻咻窜出老远,扭头看许墨呆在原地,又火烧屁股地跑回来,张口咬住他下摆,拼命往外拽,气力之大,险些让许墨摔个大马趴。
“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么?”,瞧它上蹿下跳,他当即心里猜出八九分,压低嗓音,试探性发问。
果然,一语中的,小家伙两只前爪乖乖搭在他靴子,仰着头直勾勾盯着他。
安抚性地摸摸它头顶,许墨眉眼弯弯,“那麻烦你带路。”
小家伙弹簧似的一蹦三尺高,滋溜跳入丛林深处,少年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那边他们在深山里步履如飞,这边你拖着血淋淋的右腿斜靠在树下,气喘吁吁。
“不怕,不怕,雪儿很快就回来救我了。”,若不是当初你贪玩,也不会一脚踏进猎户设下的陷阱,还差点成为附近野狼的盘中餐。
幸亏周围野草长得够高,形成天然的保护墙,你吭哧吭哧跑了好久,才堪堪甩掉阴魂不散的狼群。
彼时,身后的小狐狸也累坏了,一摊烂泥状趴在地面,大口大口喘气。
环顾一周,你确认暂时安全后,抬手捏了捏小家伙耳朵,“雪儿,你快去找人来,帮我把它打开,到时候我就没事啦。”
瞅瞅你脸庞,再瞄瞄血肉模糊的伤口,小毛团儿嘤嘤两声,扭头钻进草丛。
等呀等,橙黄色暖光不知不觉渗入一线胭脂红,须臾,又漾起粉橘。
风,多了几分凉意,你从最初的焦灼渐渐变成不安,抻长脖子左顾右盼,嘴里念念叨叨,“难道雪儿遇上了狼群,还是被人抓走了?”
尾音悬在半空,红蓝交染的地平线,一大一小两个白点赫然出现,其中一个是你再熟悉不过的小雪球,另一个则是白衣翩翩的少年。
一人一狐的身影逐步靠近,清晰,盘旋心头的乌云霎时间一扫而空,你忍不住张开胳膊,小鸟一样挥舞着,扯嗓子大喊:“我在这里,雪儿,我在这儿。”
少顷,他们来到面前,小家伙围着你反反复复绕圈儿。
至于少年,早已俯下身,仔仔细细检查起伤口,薄唇微抿。
顾不得地上的泥泞,他单膝跪地,目光随长指一寸寸抚过伤处,不禁眉尖一拧。
铁夹整体是黑的,布满斑斑锈迹,偏偏咬合的两排锯齿,锃亮如新,锋芒逼人,也正因如此,你被钳住的小腿,伤口深可见骨。
越看越觉得糟糕,他眸底闪过一抹愠怒,立刻站起身,匆匆忙忙往外跑。
上一秒眼巴巴盼来的救星,下一刻就拍拍屁股走人,你岂能随随便便放过他?
腮帮当即鼓成河豚状,你小手紧紧揪着他长衫,“大哥哥,你要去哪里,你还会回来吗?”
闻听此言,许墨足下一顿,“你误会了,我是在找木头。”,他不急不缓解释,大掌轻轻揉一揉你脑袋,浅笑盈盈。
“木头?找木头干嘛?”,你满脸狐疑,小手攥得更紧了。
“先把夹子撬开,才能包扎,等到了山下,我再去给你请大夫。乖。”你恍然大悟,“哦,好的,谢谢大哥哥。”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许墨抱着一堆柴火再度出现在视野中。
之后,他根据兽夹的缝隙,从中间到两端,由粗到细,一根一根慢慢挤进去,等满满当当塞完后,他额头悄然覆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待会儿,可能会很疼,你咬着我胳膊,或许会好一些。”,说罢,他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没事的,我不怕疼的。”
“那......你准备好了么?我要动手了。”
“嗯嗯。”
“一二....三!!”
最后一个字堪堪落地,树枝断裂声混杂血肉撕裂声,齐齐钻进耳蜗,剧烈的疼痛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从小腿处攀附而上,你险些昏厥过去。
“唔,疼。”
泪水在眼眶打转,你身体一阵阵痉挛,连呼吸也若断若续。
小雪球慌慌张张凑过来,一下下舔你脸颊,低低啜泣好似孩子的恸哭。
冰冷手背融进一片温暖,是少年的掌心,你举眸望去,正对上他静水微澜的瞳仁,“别怕,我会带你下山的,相信不出半月,你就会好起来的。”
初次邂逅,他便隐隐察觉,你的与众不同。
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芽,一些本不属于自己,久远到快要遗忘的记忆,一块,一块,拼凑起残破的画面,你的一举一动,皆牵动他的情绪。
所以,当你双眼通红,犹如可怜的小兔子,默默垂泪时,他的心也一抽一抽的疼。
“真的?谢谢大哥哥。”,你当即多云转晴,朝他扬起嘴角。
回应你的,是他唇边深深的酒窝,“所以,我们要快一些了,尽量赶在天黑前下山。你还能撑住吗?”
你的附和与衣服撕扯同时响起,他将布料一层又一层缠在你小腿,末端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而后弯下腰背起你,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夕阳落山的方向前进。
“如果累了的话,可以在我肩膀睡一会儿,等你醒了我们就到了。”
孤苦无依的小兽终于找到回家的路,刹那间,汩汩热流泛满胸膛,你深吸口气,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谢谢大哥哥,我没事,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的手又软又小,轻巧的蒲扇般晃来晃去,他胸膛一震,“我姓许,单名一个墨字,你可以叫我许墨。”
你歪着头,认认真真打量他,“墨哥哥,我叫月儿,是这块玉佩上的字哦,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呀,我以前都没见过你呀?”
“你想听吗,那会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以后有时间,我讲给你听好么?”
“真的嘛,你不可以赖皮哦。”语毕,你伸出小拇指在他面前摇了摇“我们来拉钩。”
他先是一怔,随即莞尔,“好。”
金乌西坠,深橘色阳光沿着山峦倾泻,落进树林里,在两人背后流淌成和暖的,澄澈的河。
凉风吹拂,枫叶沙沙响,一片片鲜红,扑簌簌飘洒,像展翅翱翔的飞鸟,像翩跹起舞的彩蝶,璀璨而绚丽。
雪白的小狐狸,仰脖凝望他们,紫红的视网膜中央,烙印两人温柔的笑脸。
秋已深。

(二)
至此,无根浮萍般,漂泊流浪的你,在许家安顿了下来,一住便是十数载。
他们待你极好,尤其许墨娘亲,看你哪儿哪儿都可爱,哪儿哪儿都招人疼,说是自己亲生的也不为过。
等你长大些,就四处张罗着替你许配良人,什么张家的二公子,王家的大少爷,甚至连金发碧眼的外邦人被抓来充数。
若不是许墨及时表明心迹,只怕这乱点鸳鸯谱的行为还得继续。
一听许墨早就倾心于你,许母更是乐得合不拢嘴,里里外外筹备起你俩的婚事,“等过完腊月,就把月儿娶进门,墨儿你可得好好对她,不许欺负她哟。”
“我知道了,娘。”
本以为平静安宁的生活会持续下去,直至那一天的来临,将所有美好摔个粉碎。
时值隆冬,遍地盖满了雪,冷白的阳光,像一块无限延展的殓尸布。
喀拉喀拉,树枝碎裂的响声,如同人骨头被一根根拗断,惊悚又可怕。
“墨哥哥,你说她真的是我的妹妹吗?我也有妹妹啦?”,你眉欢眼笑,围着他叽叽喳喳。
他含笑晏晏,眸底柔波粼粼,“应该没错,你们两人的玉佩可以合在一起,胎记也对得上。”
“那.....”
未完的话戛然而止,你和许墨怔愣愣站在家门口,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切。
血,到处都是,泼墨般四溅。
地面,墙壁,房梁,屋檐,甚至连小小的花坛里,也布满数不清的深红色的血坑。
旁边的许墨明显踉跄一下,你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嘴唇哆嗦着,良久挤出几个音儿:“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墨哥哥?”
许墨并未直接回答,只用力攥紧你的小手,胸口剧烈起伏,沉声道:“别怕,我们先进去看看。”
你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双眼泛红。
一步,两步,三步,你们彼此搀扶着,每每前进一寸,残存的希望就破灭一分。
等战战兢兢来到卧房外,刺入眸底的一幕,仿佛晴天霹雳,轰得你们呆立当场。
不同于外面的尸山血海,内室干干净净,连烛台茶盏这种小物什也码放得整整齐齐。
唯一格格不入的,是端坐书案旁,同根而生的并蒂莲般相依相偎的两个人,他们伤痕累累。
你不等开口,腿已软了三分,泪珠吧嗒吧嗒掉,一厘米一厘米往前挪。
许墨也好不到哪儿去,脸色煞白,紧紧拥着你,呼吸稍稍凝滞。
几步之遥的距离,却如同几个世纪那样漫长,你记不清是怎么走过去的,等你缓过神时,发现父亲早已气绝身亡,许母余温尚存。
“阿爹,阿娘!!”,你跪在他们面前,嚎啕大哭,许墨也眼尾通红。
许是你的哭声感动上天,抑或是她心愿未了,刚刚双眸紧闭的许夫人,极慢极缓地掀开一条缝,气若游丝道:“傻孩子,你们,你们回来了?”
许墨忙不迭抢上前,张开双臂将她搂进怀中,你则捧着她冰冷的手,来来回回摩挲,妄图焐热。
“阿娘,让你担心了,我们回来了。”,细雨和风的嗓音混杂一缕沙哑,他一瞬未偏凝视着母亲。
夫人瞧瞧他,再瞅瞅你,忽然笑了,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把你俩的手交叠,“月儿啊,我家墨儿他,从小就喜欢你,打心眼儿里喜欢的那种。阿娘拜托你,以后替我们陪在他身边,替我们照顾他好不好?”
“墨儿,以前你对爹娘说的那些话,娘都记在心里。不管你过去是什么身份,这一辈子,你就只是我们的孩子,不要有愧疚,不要有负担。”
“你很乖,也很好,....你是我们引以为傲的孩子。知道吗?”
“阿娘,能成为你们的孩子,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我只是许墨,不会是任何人。”
“好,好孩子。”,夫人声音越来越轻,“你们快点离开这里,好好的.....活下去。”
“活下去”三个字被风悄悄吹熄,破败的花朵自瓣尖开始枯萎,她的手再也握不住,重重砸在地面,脑袋缓缓一歪,再无生息。
仿若千千万万长剑齐刷刷刺穿心脏,刹那间扎出无数血窟窿,凌冽的寒风呼呼刮过,痛得你无法呼吸,只能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喘,吐不出任何声音。
觉察到你的异样,许墨长臂一伸,纳你入怀,融融暖意隔着布料渗入体内,驱散了四周彻骨的寒冷。
他低低说话,担心惊醒“睡着的人”一样,隐隐发抖。
“哭出来吧,我在这里,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那么坚强,我会守着你的。”,他指尖浅凉,细细抚摸你后背,霜雪消融的眉眼,氤氲浓浓的,难以言明的哀伤。
呜咽溢出喉咙,一点点变大,终于哇哇大哭,你浑身抖似筛糠。
许墨手臂渐次收拢,长睫垂下,无声颤动,“啪”,一颗滚烫的泪坠落,“嗒”,又一颗,不多时,濡湿你肩窝,滚烫滚烫的。
你俩沉浸悲伤中不能自拔,脚步声嘈嘈杂杂由远及近,他率先做出反应,眼疾手快拉你躲在门后,大掌掩住你唇瓣。
“别怕。”,他用口型一字一字说,冷冷瞥向来人,眼神锋利得像抵在喉尖的刀。 
幸运的是,对方装模作样地扫了两眼,随后骂骂咧咧离开,“哪个王八蛋谎报军情,看我回去不打断他的腿,呸。”
待人走远,许墨牵着你快步穿过后院,在一处逼仄的墙角站定,随后解开衣带,“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需要马上离开,稍后会有人来接应,你先和他走。”
一边说,一边把长袍披在你肩头,仔细系好。
“那,那你呢?你要去哪儿?”,听到他不与你同行,你的心登时提到嗓子眼,小手死死攥住他衣襟。
“我安顿好阿爹阿娘,就会来找你汇合,你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啧,真麻烦,好了没,好了就赶紧走,现在外面可是乱了套了。”
草丛里,不知何时飘来一道男声,懒洋洋地好似没睡醒,恰恰和许墨温润嗓音重叠,你吓得一激灵,本能地往许墨怀里钻,眼睛瞪得大大的,直愣愣看着神出鬼没的男人。
“别吓着她。”,许墨不咸不淡提出警告,“没事,他是故友,你可以信任的。等我回来好吗?”,他轻轻拍了拍你后背,目送你和对方走远。
仅剩的一点虹彩陨灭,他转过头,全身沐浴血红的月光,宛若皑皑白雪上盛放的灼灼桃花,妖异,魅惑。
他一步,一步,无所畏惧地踏进黑黢黢的夜,腌臜污秽侵不了一分一毫。
掌心徐徐露出尖长的冰凌,根根闪烁冷芒,纵使如此,也抵不过他眸底的森寒。
乌发飞扬,战神堕入人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三)
下弦月,镰刀状,孤零零悬在夜空,完全是惨白的,散发着一种黯淡,枯涩的光。
朔风凛凛,穹顶一隅,火烧云似的颜色由深变浅,你牵肠挂肚的人,依旧杳无音信。
巨大的不安好似鬼魅,如影随形跟在身后,你坐立难安,时不时跑出房间四下张望。
厚重的云朵边缘,橘粉色朝霞一层层润染,片刻后,空空如也的大门中央,颀长的身影由远及近,渐次清晰。
他款步而来,平素不染纤尘的白衣,隐隐多了几处朱红色污渍,发丝也有些许凌乱,长睫低垂着。
你三两步冲过去,飞鸟投林一般狠狠扑进他怀里。
“你终于回来了,我好害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当哆哆嗦嗦倾诉内心的担忧时,你才猛然警觉,原来很久很久之前,你就已经爱慕他了。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当你扯着他袖子,蹦蹦跳跳去去集市?
当他在饭桌上帮你剔除鱼骨,片片雪白的鱼肉放入碗中?
还是当他轻声呵斥别人,不要吓到你?
你不愿意,也不想深究,只知道,现在的他,安然无恙站在你面前,那便是所有神明显灵,听到你哀恳的祈求,已经足够了。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重心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他倚靠在身后的廊柱上,轻叹着,“不会,我已经答应你,绝对不会食言。”
胸口鼓涨的剧痛一寸寸平复,他极具耐心地将你碎发一一拢至耳后,“因为我知道有个小姑娘在望眼欲穿地等着我,所以我一定会回来。”
“我们,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你胳膊越勒越紧,生怕他只是你凭空臆想的幻觉,下一秒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他温声应了,全身重量慢慢向你倾斜,沉沉的阖上双眼。
虹膜最终的画面,是你泪痕点点,和耳边伤心欲绝的呐喊,“许墨,许墨!!”
逆着天光姗姗来迟的许墨,整整昏迷两天两夜,等他醒来后,长发白了一大半。
起先,你为他能苏醒开心不已,可伴随日子一天天流逝,你还是发现一些端倪,他似乎看不见了。
你推门而入时,他都会顿一下,才不着痕迹地转向你。
偶尔闲聊,他目光也不若往常深情脉脉,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尤为明显的是,小雪儿在腿边穿来穿去时,他每一次都摸不到,是的,是每一次。
“墨哥哥,天黑了,你去拿些蜡烛来吧。”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你若无其事地请他帮忙。
他点了点头,“好。”,不慌不忙放下书卷,起身慢悠悠朝橱柜走去。
你动作迅速地脱下鞋,猫着腰,蹑手蹑脚跑到柜子前,不停在他面前摇晃双手。
不出所料,毫无反应。
一霎间,你坠入深深海底,悲伤,愤怒,惊惧,汇成汩汩暗流,从四面八方涌来,你无法呼喊,也不能喘息。
你一步一步靠近他,淡淡草香萦绕鼻腔,像挣脱牢笼振翅的小鸟,像早春时节温暖的阳光,像他的拥抱,你眼圈刷地红透。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墨哥哥?”,泪滴滴滚落,烫得惊人,你颤颤巍巍抚摸他眉尖,那里已有霜雪之色。
听出你话语中的责备,他稍稍怔愣,很快了然,“看起来,我的伪装似乎不够好,还是被小姑娘看穿了。”
你肩膀一抽一抽,心脏阵阵钝痛,“什么时候的事,是前几天回来以后就变成这样了吗?是我不好,是我太迟钝了。我早该发现的。”
曾经享誉盛名,智绝天纵的他,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任谁瞧见都会痛惜不已,更何况是青梅竹马的你,
“我们现在就走,去找大夫,我听说西月国还有巫女,想必也会有些法子的,说不定能治好你。”一边说一边抓住他袖口,你急吼吼往外冲,刚迈两步,就被他一把捞回去。
“小傻瓜,我不会有事的,只是暂时的失明,等瘀血散尽后,就可以看见了,乖。”,他气力不大,却足以教你动弹不得。
你挣扎良久无果,只好乖乖妥协,回头紧紧抱住他,泪雨连连。
润如软玉的长指抬起你下颌,他摸索着,一滴一滴擦去泪花,喉中溢出轻叹,“已经过去了,不要哭。你的眼泪我没有任何办法,是我害你担心了,抱歉。这样,你会开心点么?”
话音未落,他双手摆出蝴蝶的形状,在你面庞浅浅啄了一下。
明明受伤的人是他,偏偏得到安慰的人是你,你瞅瞅许墨,再也按捺不住嚎啕大哭,“对不起,对不起,墨哥哥。”
“没事了,没事了,乖。”,他柔声软语,平添几分哄孩子的口吻。

(四)
然而,事态发展没有想象中顺利。
许墨眼疾始终不见好,熬过漫漫冬雪,盼来万物复苏,他也只能勉强辨认你的影子。
你心如刀割,在他面前不敢表露半分,背地里暗暗抹泪。
这一日,你慕名去某神医医馆求药方,刚到门口连脚跟都没站稳,就乌泱泱闯进一群人,嚷嚷着什么在抓潜逃的罪犯,都不许窝藏云云。
皱了皱眉,你正打算要走,身后倏忽传来一声厉喝,“站住!!转过身我看看!!”
你不明所以,呆呆回头,而正是这一次对望,令你陷入无尽的深渊,“原来你在这里,来人啊,把她给我抓住!!”
“我不认识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我可认识你,堂堂西月国巫女!!还想狡辩,跟我回去!!”
根本不听你任何解释,你甚至来不及和许墨,妹妹好好告别,便被一掌劈晕,迷迷糊糊扔进牢笼,押往邻国国都。
抵达目的地,免不了又一番磋磨。
你越不肯承认,对方越是觉得你心里有鬼。
掌权者更是残忍地下达命令,若你再不就范,直接砍断手筋脚筋,让你做一世的废人,傀儡。
鲜红液体“噗噗噗”,从挑开的手腕处,四射喷溅,周围白花花的墙壁,一瞬间血迹斑斑。
浓浓铁锈味盈满口腔,你死命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喊出声。
“行啊,性子挺烈啊,你信不信我把你脚筋也挑了?”,满脸横肉的壮汉,一把拎起你衣领,恶狠狠威胁,“来了十多天,装什么清高,明明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你还不承认你是巫女?”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成全你,”,一口血啐他脸上,你嘴角勾起不屑的笑,眼里满是轻蔑。
“好哇,你活腻歪了!!看我不....”
“大人大人,不好啦,有人自称是二皇妃,非要闯天牢,我们拦都拦住不住。”
最后几个字模模糊糊,蚀骨剜心的剧痛一寸寸从伤口蔓延,在衣裙,在地面,在黑漆漆不见天日的墙角,汇聚成密密麻麻的血色水洼。
你意识逐渐昏沉,永寂长夜覆盖视线的前一秒,是妹妹通红的双眸。
他,他会不会来呢?
你做了个梦,梦里是小时候的自己。
紫色纸鸢飞呀飞,你在地面哒哒哒追。
身后是笑吟吟的阿爹阿娘,怀里还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妹妹。
可是跑着跑着,他们都不见了,“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丢下月儿一个人。”
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头顶覆了一片暖融,是温柔低沉的嗓音,熟悉而陌生,“别怕,我来了。和我回家好吗?”
他话音悬在半空,簌簌然飘下的雪落在你脸庞,不复往日的冰凉,隐隐夹杂一丝灼热,你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
魂牵梦萦,心心念念的许墨近在咫尺。
你恍然,以为自己仍做梦,嗫嚅着开腔,声若蚊蝇,“许墨?墨哥哥?”
“嗯,是我。”,他俯身回应,望向你的眸光春风忽至,有千朵万朵桃花在漾。
你愣愣扫视一圈,发现自己置身行进的马车里,手臂裹着厚厚的白色布条,一跳一跳的疼提醒你,不是梦。
“你,你来找我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化作疑问脱口而出,你怯生生地。
他笑涡转深,一如那个天寒地冻的傍晚,略有不同的是,这次啄上你面颊的,是他温温凉凉的唇瓣。
一抹颤意细不可查,明晃晃昭示他此刻失而复得的激动,“有位小姑娘,忘记回家的路,还受了很重的伤,我很心疼她,所以马不停蹄赶来,来接她回家。”
他一一吻过你额头,眉梢,眼角,鼻尖,终点是渗出血痕的白布。
“还疼吗?”,话是问你,又似责备自己,他眼眶湿湿的,一滴极小,极亮的水滴,掉进你微启的口中。
“不,不疼了,不疼了。”,你甜甜地笑了,笑啊,笑啊,泪花乱溅。
吮去泪滴,吻住你,他喃喃,“等你痊愈,我们就成亲,再也不分开了,好么?”
你以吻作答,沉醉在他为你撑起的,这方小小的,安全的天空。
“小傻瓜,以后不可以乱跑,也不要做傻事了,我会很担心的。”
“咦?为什么?”
阳光从车帘外投进来,被镂空的花纹纱窗筛成斑驳的鹅黄和深灰,栖息在他前额,是色彩瑰丽的蝶,长睫好比蝴蝶的翅膀,轻轻翕动时,辗转出最动人心魄的虹------是你,只有你。
“因为,我.....爱.......你。”

-------------------------------------------------------------第二世完

2023年 许墨生贺 三生三世

三生三世  第三世 诺卿情深

思念这东西,假使有声音的话,那便是慢捻轻拢的琵琶曲,悠长缱绻,像泠泠淙淙的山涧溪流,浸润草木盈盈,又如柳梢枝头颤颤的月光,跌碎一院怅惘的清霜。

(一)
再度和你重逢,是在一个硝烟弥漫,炮声停歇的傍晚。
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内,送来一个小男孩儿,全身遍布灰白色泥沙,止不住哆嗦,眼珠直勾勾瞪着,右胳膊汩汩冒血。
截止三分钟前,最后一卷绷带和消毒水已经用完。
小家伙不哭不闹,显然被刚刚的爆炸吓傻了。
跟他一起来的妇女号啕大哭,双手合十跪倒在地,“医生,救救他吧,救救他吧,他才只有三岁啊,是我唯一活着的亲人了,求求你,求求你啊!!”
许墨心口一窒,忙不迭弯腰搀扶她,郑重其事应允道,“我们会尽全力救他,让伤害降到最低。”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面对源源不断送进来的伤员,和无法及时供给的物资,仍教他犯了难,眉尖深深蹙起。
恰逢此刻,远处传来洪亮悠长的警报,随着“啪”一声,车门打开,娇俏身影从车里跳下,各种物品大大小小抱满怀,急匆匆闯进来,“东西到了,没耽误事情吧,止血剂,纱布,还有呼吸器,缺什么,我再去拿。”
东西骨碌碌滚满桌面,你一一细数,完全没注意对面的人。
直到空气静默数秒,依然没有回音,你才咂摸出不对劲,一抬眼,不偏不移撞入许墨充满讶异的瞳眸。
“为什么是你?”
“你怎么在这?”
你俩异口同声,显然没料到会以这种方式相见,尤其许墨,眸底错愕一闪而过,大掌不自觉握住你皓腕,隐隐发力。
你张了张口,似乎想辩白什么,却半个字也吐不出。
倒是许墨率先恢复冷静,“先救人,我们晚点再说。”,他声音不大,很快湮没进周围的嘈杂里,但奇怪得很,你竟然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好。”,你点头如捣蒜,动作麻利地找出纱布,剪刀,和止血用品,递向他。
他伸手接过,“谢谢。辛苦了。”,微微弯下腰,一厘米一厘米剪开血肉粘连的衣角,边剪边软语安慰,“会疼吗?小朋友,你先忍一下,很快就不疼了。”
血水濡透的布料呈乌黑色,每触碰一次,小宝贝就抽搐一下,伤口也随之挣开些许,豆大的血珠咕嘟咕嘟往外窜,看得你鼻头一阵阵发酸。
你不自主走上前,伸展双臂,犹如将雏鸟护在羽翼下的大雁,紧紧拥着他,小声哼唱起摇篮曲,同时捂住他双眼。
体温暖融融,一寸寸抚平他内心的恐惧,惊魂未定的小男孩儿渐渐停止哆嗦,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哇地哭出来,一声高过一声。
你也泪花乱颤,心疼地揉揉小家伙脸颊,语带哽咽,“不哭,不哭,我们安全了。没事了。”
正说着,一片温热覆上发顶,多了一丝哄孩子的意味,轻轻抚摸,背后响起他略显沙哑的嗓音,“是,我们已经安全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安顿好最后一位受伤群众,他牵起你走出账外,坐在光秃秃的大石头旁,久久不曾言语,只慢慢攥紧你的小手。
层层叠叠的红云铺洒开,冻结的湖面状,在湛蓝如宝石的天空描绘出无数道赤色火焰,夕阳昏黄而黯淡,像锈迹斑斑的硬币,夹杂着一缕不舍和怨恨,渐渐下沉。
本应是鸟语花香,草木葳蕤的盛夏,但此时此刻,因为战火无情的轰炸,变成一座正在死去的城市。
四处尘土飞扬,破败不堪,唯一矗立视野中的教堂,也歪歪斜斜,似乎随时有崩塌的危险。
每个人灰扑扑的,漫无目的走来走去。
他们眼神空洞迷惘,谁也不知道灾难何时降临,又会不会落在自己和家人头上。
他们是游荡人间的孤魂野鬼,下一次也许是饥饿,也许是瘟疫,也许是恶劣天气,又或者是另外一场屠杀,都会让他们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近乎地狱重现的场景,令你无端的悚惧,一度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身体无意识打了个寒颤,许墨温柔的关切飘进耳蜗,“怎么了?”
“没事。”,你怔愣愣恍回神,冲他咧嘴,竭力使语调轻松欢快,“原来许教授失踪大半月,是到这里当驻地医生了吗?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
“事出紧急,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联系,但总脱不开身。再加上连日来的轰炸,所有的基建都被损毁,没有信号,所以....,害你为我担心了这么久,抱歉。”
他身体向你倾斜,彼此距离一点点凑近,淡淡草香裹挟一丝罕有的烟火气息,缭绕鼻腔,迷迷蒙蒙中,有种他从未离开的错觉。
眼圈刷一下红透,你声音沁上哭腔,“大坏蛋,大骗子。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剩余的话硬生生咽回肚子,你不想,也不愿意用最可怕的念头吓唬自己。
他肩膀稍稍一僵,旋即捏住你手腕,轻拽进怀中。
“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思虑不周,让你担惊受怕,是我的错。”,他低低诉说,左胸口砰砰不绝的鼓动,一下接一下,震动你耳蜗,须臾流窜到四肢百骸,逐渐和你的心跳交错重叠。
“如果我主动承认错误,并且真诚道歉,不知道我的小姑娘是否肯原谅我呢?”
语毕,细腻如润玉的长指抬起你下颌,极具耐心地擦拭颗颗泪滴,一错不错凝视你。
夜风徐来,他发梢随风漾动,半掩在刘海后的狭长瞳眸,折射进夕阳余晖,呈现妖魅的黛紫色,恰似含苞待放的鸢尾花,浅浅摇曳,花影潋滟处,烙印着你红扑扑的笑脸。
可怜巴巴的语调,搭配他讨好意味十足的举动,彻底击垮你高高筑起的心房,你忍不住噗嗤一乐,“我要考虑考虑。嗯,不能这么简单就原谅你。”
他思忖片刻,“那这样呢?”,蜻蜓点水地吻你一口,眉眼弯弯。
你不依不饶,忿忿地撇开头,两颊一鼓一鼓的,活脱脱刚打捞上岸的河豚,“不行,你这分明就是赖...”
“皮”字盘旋舌尖,你视野蓦地一黯,下一瞬便被软嫩唇瓣悉数吞没,雨后初霁的青草芬芳骤然浓馥,犹如密密织成的蛛网,从头到脚笼罩,你逃不开,也躲不掉。
你又羞又恼,抡起粉拳雨点般捶他肩膀,结果对方纹丝不动,甚至还饶有趣味地咬了咬你嘴角,大掌扣住你后颈,迫使你不得不仰头,进一步加深蜜吻。
“唉,这该如何是好,我是真心诚意认错的,可我家小姑娘还在生气,不如....”,即将窒息的霎那,他堪堪松开,贴靠你耳廓,一字一顿呢喃,“你教教我,应该怎么样哄她开心?”
他呼吸湿湿热热,似山雨欲来的云,一寸寸抚过皮肤,激起酥酥麻麻的电流,还有点点痒。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墨墨先生你欠我一个承诺。哼哼哼。”,腮帮儿火辣辣的,你假装生气地叉腰,故意用力戳了戳他脸颊。
蛮横犹带娇羞的可爱模样,逗得他乐不可支,眉宇间的疲惫消弭殆尽,他屈指不轻不重扣在你额头,“那等你想好了,再瞧瞧告诉我,到时候我会虚心请教,认真学习,争取交给这位老师一份满意的答卷。”
“真的,口说无凭,得立字据,嗯嗯。”,影影绰绰中,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他背后左摇右晃,不待你细瞧,眨眼的功夫没了影儿。
“这个如何?”,一边说,一边再度逼近,你下意识闭上眼,长睫轻颤,等待甜吻。
“大姐姐,大哥哥,你们在做什么?”。
稚嫩童声忽然飘入耳蜗,你浑身一激灵,着急忙慌往许墨怀里拱,“太,太丢脸了。”,越寻思越觉得羞臊,你想麻利儿找个地缝钻进去。
“嗯,我在讲睡前故事,哄她睡觉呢。”,许墨脸不红心不跳,一派光风霁月。
小家伙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瞅你,再瞄瞄他,“我也可以听吗?”
眼看小家伙一屁股墩坐到旁边,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这是我和姐姐的小秘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再给你讲其他的故事,好不好,你乖。”,许墨无奈,只得祭出杀手锏,从口袋里变戏法一样摸出棒棒糖,在他面前晃呀晃。
“嗯嗯,好的,谢谢大哥哥。下次一定要给我讲故事哦。”,小家伙咯咯咯笑,白豆腐似的的小手捧着糖果,蹦蹦跶跶走远。
尴尬解除,你偷偷露出一只眼睛,闷闷道,“不愧是许教授,连素不相识的小孩子都被你的魅力折服,天天围着你转。”
“咦?我可以理解为小姑娘是在吃醋么?”,他有意无意咬重“吃醋”二字,笑眯眯地。
你不甘示弱地反击,“才没有,我为什么要吃醋?没有,绝对没有。”,尽管口中一千个一万个不承认,可能挂两把油壶的嘴巴,分明泄露了真实情绪。
回复浸润笑意,虚环你腰际的双臂稍稍收拢,“好,你没有。小傻瓜。”,随手拾起一株细长的枝叶,高高擎起,几番调整角度,拇指大的弦月恰恰好怒放于花托上,“这朵月亮送给我的小姑娘,当做赔罪的礼物,不生气了好不好,乖。”
你循着他目光眺望,小小的,梨花瓣的月牙儿,洁白无暇,“等它变成完整的圆,我们就能回家了,我们补上那场未完成的婚礼,好吗?”
清辉皎皎,自低矮的山坡徐徐倾洒,四周白茫茫的,如同下了一场温柔的雪。
不过一瞬息,汇聚成泠泠淙淙的溪流,穿过树叶的沙沙声,弹奏出一曲绵长,悠扬的小夜曲。
肚子里的瞌睡虫被勾起,你不住地打哈欠,懒洋洋接过话茬,“那你要答应我,这次不可以无缘无故消失了,我们以后都要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在他臂弯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你眼皮渐渐开始打架。
所有答案和誓言,凝结为落在鼻尖的吻,“嗯,永远,不分开。”
断壁残垣里,一对儿有情人相依相偎,心底漾满对明天的憧憬和希望,夜更深了。

(二)
翌日,天刚蒙蒙亮,第一缕凉风拂乱额发,你幽幽睁开眼。
某位教授如玉的容颜近在咫尺,“醒了?”,他小心翼翼拉高外套,确认侵不进一丝寒气后,唇畔酒窝转深,“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你揉揉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勾住他脖颈,软绵绵地撒娇道,“好像不行哦,今天任务很多,可能不允许我赖床。”
当初凭借记着身份,你软磨硬泡,终于说服当地官员,放行第一批,第二批物资。
偏偏昨晚,你通过其他途径知道对方换了人,物资再次被扣押。
因此,你不得不强打精神,出面与之斡旋。
同样的,许墨肩负的担子丝毫不输给你,不仅仅救治伤患,还要作为医疗救援队代表人之一,和当地掌权者在谈判桌上相见,从而进一步推进停战协议的达成,
这场针对EVOLER的残酷镇压中,你们俩都是一往无前的战士,纵使没有退路,也无怨无悔。
“那等我忙完,就去找你汇合,顺便商量一下婚礼的事宜,怎么样?”,细细整理好你鬓角碎发,他眸底柔波粼粼。
悄咪咪寻到他上扬的嘴角,你吧唧一口,笑呵呵应着,“好,我等你。”
他回赠一记浅啄,双眼弯成漂亮的月牙,“注意安全。”

恋恋不舍告别后,你俩手拉手走出帐篷,一左一右离开,渐行渐远。
走着走着,心脏倏而一阵阵钝痛,你脚步顿住,扭过头,哒哒哒飞奔向他,急急喊他名字,“许墨,许墨!!”
你的心上人,早已驻足原地,张开双臂迎接你,“我在这里。”
迷途的小鹿终于找到回家的路,你一头扎进他怀里,低声呜咽,“我们都会活下去,对不对,你一定回来找我的,对不对?”
莫名的悚惧化为白色火焰,在胸口熊熊燃烧,爆裂,你不自觉地哆哆嗦嗦。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紧紧箍住你,几乎要揉进骨血里。
“许墨,我爱你,我爱你。”,泪断了线,吧嗒吧嗒掉,你泣不成声。
“我也爱你,我爱你。”,捧起你小脸,一一吻去泪滴,他眼尾泛红,“你要乖乖等我,我会牵着你的手回家,回属于我们的家。”
他和风细雨的安抚,慢慢平复你惊恐的情绪,胡乱抹了把脸,你努力绽放笑脸,“嗯,我们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他宠溺地摸一摸你脑袋,莞尔。
这一次,你们毅然决然,头也不回,迈向地平线的两端,为这座城市争取最初的和平与未来,没有一分一毫的胆怯。

你很快抵达目的地,迎面就听见一群人争论不休,有些脾气火爆的,直接抡圆了胳膊,差点和对方动起手来。
你见势不妙,当机立断横在他们中间,啪地亮出记者证,“现在所有舆论都在谴责你们的镇压和不作为,如果不想形势继续恶化,发生暴动的话,就必须马上让物资车辆通行。而我,作为媒体人,会做出如实的报道。”
话掷地有声,不卑不亢,你挺直笔挺,直直瞪着眼前的彪形大汉,全无惧色。
受你感染,原本吵吵嚷嚷的众人,不约而同聚集到身后,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你,高昂起头,发出无声的对抗。
许是被你们骇人气势所慑,对方很快认怂,一面点头哈腰,一面讪讪道歉,“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我错了,你们可以进,可以进。”
汽车轰鸣接二连三响起,你跳上最近的卡车,面无表情地开口,“多谢。”
至于其他追随者,有的狠狠剜了一眼,有的挥舞一下拳头,有的愤愤啐了一口,更有甚者,话都不屑说,重重甩上车门,扬长而去,这一役,是你们的胜利。

(三)
同时初战大捷的,还有坐在副驾驶里,踏上返程之路的许墨。
他按下拨通键,有点迫不及待想和你分享。
“嘟--嘟”,明明一两秒,与他而言,仿若几个小时那样漫长,接通的一刹,他悬着的心终于稳稳落地,长长舒一口气。
“喂,是许墨嘛?”,听筒传来你的声音,像鸟儿愉快的歌唱,他浅浅笑了,“是我,你现在在哪里,我这边已经结束了。”
“哇真的嘛,这么快呀。”,你大喜过望,忍不住向他炫耀自己的事迹,“我今天也很棒哦,很凶很凶地呵斥了驻守城外的官兵,如果他们继续阻拦的话,我就履行媒体人的职责,揭露他们的罪行,然后他们就放我进来啦,哈哈哈。”
“嘿嘿,我是不是很厉害。”
“当然,我的小姑娘一直都是我最大的骄傲。对了,我听到有钟声,是在教堂吗?”,假如没记错,那里如今安置的是所有EVOLER的孩子,他们被迫与亲人分离。
“是的呢,这里建筑很漂亮,你说我们在这里举行婚礼好不好。”,指尖一寸寸抚摸五彩斑斓的磨砂玻璃,透下的阳光淬染七色的虹,你将埋藏许久的渴望娓娓诉说。
他轻笑,“好,都听小姑娘的。另外,我还准备的一份特别的礼物,你现在可以发挥一下想象力,猜猜会是什么?”
眼波瞥过胸前隆起的衬衫口袋,一枚深紫色蝴蝶蛰伏其中,和着他的心跳翩翩起舞。
“还记得上次在珠宝店,我们...”,他尾音上扬,一字一字诱导,佯装不经意泄露了秘密。
你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心顿时像掉进蜂蜜罐子里,裹满一层层黏腻又浓稠的糖汁,“是那个蝴蝶戒指吗,哇真的吗,我好喜欢。谢谢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好呢?”
“我太高兴了,待会儿见到你,我一定要给你大大的吻,咦,我好像看到你的车了,嗨,我在招手,看到我了吗?许....”
话音未落,身后的爆炸声震耳欲聋,脚下的柏油马路生生断成两截,
一眨眼,天地间陡然变色,赤红火焰夹杂巨大冲击力扑向你,你躲闪不及,一头栽倒在地,紧随其后的,是源源不断从天而降的泥土和石块,疾风骤雨一样砸在你身上,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你的意识一点点被黑暗侵占,“许......墨”
“啪-----嗒-------”,手机沉沉摔在地上,上一秒还在和你逗趣的许墨,下一顺呆呆望着前方,一道火光直冲穹顶,那里正是你所在的大教堂,此时此刻夷为平地。
他的世界轰然坍塌,他跌跌撞撞滚下车,踉跄着,不顾助手声嘶力竭的呼喊,和所有人逆向而行,“别怕,别怕,我来了。”
早就忘记怎么到了教堂,也不知晓什么时候受了伤,等他回过神,已跪在一片废墟里徒手挖了好几个小时。
十指鲜血淋淋,每动一下都是切肤蚀骨的剧痛,即便如此,也远远抵不上他内心的痛。
无数藤蔓死死缠住心脏,似有千千万万根尖刺不停地扎着,他简直不能喘息,只能像失去灵魂的木偶,机械地,刨开眼前的石头。
“教授,你休息一下吧,先喝点水。”,旁边陆陆续续赶到的助手实在看不下去,出声试探。
许墨摇了摇头,怔怔地垂低长睫,“我不渴,谢谢。”
说着,继续伸出手,面前石头堆已然血迹斑斑。
看他犹如着了魔,拦也拦不住,劝也劝不了,众人红了眼眶,“已经炸成这样了,说不定师娘,师娘她已经.....”
许墨充耳不闻,不知疲倦地掀开一块儿,又一块儿。
不知何时,远处翩跹飞来一只蝴蝶,妖冶,绚丽。
它悄然落在许墨肩头,翅膀一张一翕,最后一缕粉橘色霞光映照其上,折射出斑斓的彩虹。
许墨无暇顾及,一味搜寻你的踪迹。
正巧这时,口袋里的首饰盒骨碌碌滚落,终点停靠在一颗被巨石掩埋的大树旁,盒盖“嘣”一下弹开了,上面的钻石闪闪发光,像流萤,像星星,像孩童水汪汪的眼睛。
许墨三两步走上前,准备弯腰拾起,耳畔突然传来你若断若续的低唤,“是,是谁,是许墨嘛?”
原来教堂崩塌时,刚好压弯身旁的大树,替你承受了绝大部分重量,你方能转危为安。
同样也是因为如此,树下的空隙太过狭小,你根本无法动弹,只得眼巴巴等待救援。
本来你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恰好一抹刺眼亮光闪过,你一愣,本能地吐出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你好想,好想他。
“许墨,是你吗?”
空气凝滞两秒,接踵而至的是他温软嗓音,隐约发抖。
“是我,你先不要动,一切都交给我,相信我好吗,我会救你的。别怕,别怕。”
小石子扑簌簌滑落,少顷,夕阳余晖映入眼帘,同时出现的,还有他焦灼的面容。
慢慢地,周围愈加喧闹,他的双眸越来越近。
当他滚烫的呼吸喷覆颊畔,你的身体陡然一轻,被拥进泛满青草芳香的怀抱,那里温暖如炬。
“没事了,没事了,乖。”梦呓般喃喃,深入骨髓的恐惧顷刻间变为浓浓的喜悦,他浑身遏制不住的哆嗦,安慰的话语,不知是说给你听,还是说给自己,平添一丝呜咽。
你哄孩子似的拍拍他后背,刚想开口,一缕血腥味刺入鼻腔,“你,你好傻,”,握住他血肉模糊的双手,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找了多久,疼不疼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疼,没找到你的时候,很疼很疼,但是现在,已经不疼了,真的。”,他淡淡笑着,眸底春水浅盈。
小心翼翼将钻戒套在你无名指,他烙上一吻,如虔诚的信徒,珍之重之,“这位可爱的小姑娘,我对你倾慕已久,想与你共度余生,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成为你的丈夫,永远陪在你身边呢?”
姗姗来迟的求婚惹红双眼,你不停点头,泪雨连连,“我愿意,我愿意。”
“小傻瓜,要当新娘子了,该高兴才对。不哭了,乖。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们永远不分开了,好吗。”
“好,永远。”

-------------------------------------------------第三世完
  • 同人
  • 恋与制作人许墨
  • 许墨1115生日快乐
  • 许墨
  • 恋与制作人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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